清,隐:“……”
他們知道,不用同他們講。
“過來。”許安突然聽到顧亦安這麼說。
沒有帶任何的稱呼,但許安就是知道顧亦安是在叫他,但是清,隐不知道,同許安一塊走到顧亦安身旁。
許安瞧着顧亦安,但顧亦安未曾将目光移回他們的身上,靜靜瞧着遠方。
“怎麼了……”許安不自覺朝着顧亦安所看處看去。
屋檐下有兩個人,統統衣裳褴褛,全身也都髒得不行,行人瞧見了都繞着他們走。
“是對母女啊……”許安道。
接下來顧亦安要許安做什麼,許安不用想也可以猜到。
不出許安所料,“拿些銀子去給他們。”
許安眨了下眼睛,笑道:“好!”
待許安走後,顧亦安才開始同清,隐說着唇語,清,隐他們仔細看着顧亦安的唇,生怕落下一句話。
但在顧亦安瞧了許安那處一眼後,便停止了動作,清,隐有些茫然,他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随即他們便看見自家主子微微勾了唇角,二人下意識向後看去,果不其然,許安正在演一處戲。
隻瞧見不遠處的許安從那母女旁走過,然後“不經意”地落下塊碎銀,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母女的面前,從他們的方向看去許安就是明晃晃地就是故意擲過去的,好在行人皆匆匆不曾注意這拙劣的一幕。
演技差勁,清,隐弄不懂主子為何發笑。
清,隐相視一眼,皆無言,又回頭看了回去。
小女孩最先發現那塊銀子,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塊銀子拾起,确定是真的銀子後驚喜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可她的喜悅并未持續多久,她的母親對他搖了搖頭,并從污濁的衣袍下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朝着許安的方向指去,示意孩子将銀子還給人家。
女孩失落地看着母親,又看了看許安的背影,許安并未走遠,她又将眼色移向手中的碎銀,對于大戶人家算不得什麼的一塊碎銀,卻對于日日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他們是不可得的奢望。
心中雖是如此想着的,可身子不由的向許安走去。
“哥哥,你的銀子掉了。”女孩的嗓音沙啞,應是許久沒喝水了。
此時的顧亦安他們與許安已有了些距離,又加上鬧市喧嘩,他們并不能聽到倆人的對話。
他們朝着許安走近。
女孩攤開手掌,露出那塊銀子,或是怕許安嫌銀子落在地上髒了,孩子想要拿衣袖給他擦一擦,又發現自己的衣裳并不比銀子幹淨,他隻能作罷,擡頭弱聲道:“……它有些髒了。”
許安自轉身後便一直笑意盈盈,他看着女孩的動作沒有說話,片刻他才接過他手心的銀子,掏出帕子給擦拭個幹淨,随後又放回他的掌心 。
許安視若無睹她髒亂的頭發,揉了揉他的頭,同她說:“多謝。”
女孩被許安的這一舉動怔了怔神,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沒關系,額……你的銀子。”她再次将手舉起來,要将東西還回去。
許安眨了眨眼,不經意擡眼同顧亦安對上視線,隻一瞬又收回目光,他故作神秘道:“這是你路不拾遺,拾金不昧的報酬,好好收下吧。”
女孩張嘴似還要說點什麼,可隻一個擡頭的動作許安便沒了影,若不是方才被摸頭的觸覺仍在殘留,女孩真的會覺得自己遇到了個小神仙。
她左右看了看,揣緊了手中的碎銀,回到了母親的身邊。
許安順利完成了任務,趾高氣昂的,顧亦安瞧他這個樣子就知曉他要得意忘形了。
他叫了一聲顧亦安:“少爺!”
“嗯。”顧亦安應了聲他。
衆人接着逛着市集,顧亦安不拘着許安的性子,許安玩得便有些瘋了,再每個攤子鋪子前都停下腳步觀望觀望,要買了些什麼也還好,偏偏許安拿起又放下還愛問一推問題,之後又分文不掏。
遇到了些脾性好的商販也就忍忍咽下這口氣,遇到了脾氣大的,算清,隐倒黴。
逮這他倆就是一頓罵,“你家弟弟怎麼回事啊,在我這看半天也問半天了,什麼也不買,來找茬的是不不是,人人要都這樣我生意還做不做了?!”
這一路下來,他們二人的臉都是黑的。
至于為何顧亦安沒事?
自然是因為他一直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且看上去雖是同許安一塊的,當模樣氣勢讓人也不敢找他麻煩,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
許安鬧騰累了,便不東跑西竄了,同清,隐一塊乖乖跟在顧亦安後邊,但嘴閑不住,即使兩人不搭理他,他也仍舊喋喋不休。
“你們武功那麼厲害會不會胸口碎大石啊?”
“……”
“哦,胸口碎大石不算武功啊。”
“那……”
顧亦安側頭不輕不重地看了許安一眼,許安撇嘴安靜了會,要是想着許安這樣就安分下來了,你可就太小瞧他了。
或是顧亦安今日的放縱,讓他有些不知輕重了,作妖作到顧亦安前邊來。
他湊了個頭過去,睜大眼睛想突然想起點什麼然後開口:“少爺,你當初為什麼把我撿回來。”
這個問題并不是是許安第一回問。
富麗堂皇的宮殿中,雕着金龍的屋檐下,寂靜得吓人,不用細聽也能聽到時不的翻書聲。
小許安将頭低着極低,任由宮女太監們折騰他,不小心被弄疼了也一聲不吭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看微微起眸,看見不遠處那一抹暖黃色的身影。
偏偏這時那人像額頭也長了眼睛似的,朝許安看來,他又極速低下了頭。
他聽見書被合起放在桌面上的聲音,好奇使他想再次擡頭,可理智又告訴他不能夠這樣。
他不知曉他這個模樣真的很像一直剛剛落水被救的小狗,也許,或許就是呢?
他聽見那人不遠不近的聲音,明明不大卻極具威嚴,“你有什麼想說的?”
顧亦安本意是想讓他自己開口,訴說自己委屈,為什麼滿身傷痕,是怎麼被原主人欺負的,但性格使然他說不出那麼多話,且這樣的問法,大抵也會讓面前的孩子受不了。
他依舊一言不發搖着頭,顧亦安的目光卻沒有從他身上移開。
許安雖沒有擡頭,卻能感受到上座的人在注視着他。
半響。他才緩慢道:“為什麼……為什麼帶我回來?”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事情發生得很奇怪,他得到的答案也能奇怪。
“因為我母後,她叫我把你帶回來的。”
頭一回的答案是這個樣子的,這或許也是顧亦安第一次當着人面撒謊,成效不錯,他臉不紅心不跳,讓人真的相信的這個由于他嘴硬而不想說出真話而編出的借口。
不想說出來的理由又是什麼呢,顧亦安怕麻煩,說出來很麻煩,他已經帶了一個麻煩回來了,不想讓麻煩再給他添上麻煩。
盡管母後沒有見過許安一面,也這樣被當做由頭了。
假的隻能是假的,被揭穿之後許安又問了一遍顧亦安,這時候他們的關系已經沒有最初的生疏了。
顧亦安隻好敷衍道:“無聊。”
許安是什麼人呢,锲而不舍放在他的身上固然不合适,那大抵隻能用死纏爛打了。
但無論許安用盡手段,他都是玩不過顧亦安的。
他永遠是那一套敷衍的說辭。
久而久之,許安便對答案沒有那麼執着了,又或者說是忘了……
舊事從提,似乎在這個時候最合适不過了。
顧亦安許諾給小和尚買糖,讓賣花的孩子在街上送花,方才讓他給出去的銀子,還有找不到緣由地将他領入東宮,讓他成為他的伴讀。
許安知道這些是善事,但又覺得顧亦安不适合用善人這個詞去形容,或許還有什麼更好的詞不是?
許安如願以償得到了不那麼敷衍的答案,但還是不那麼盡人意。
顧亦安沒有笑,但眼中卻含着笑意看着他,他唇齒微動,答:“你猜。”
那麼多年了,顧亦安還是那麼壞,不對是越來越好了。
許安心想。
那個隻有顧亦安知曉的緣由,其實要比顧亦安看似敷衍的理由要來得荒誕得多。
眼睛,是眼睛,一雙像對什麼渴望極了的眼睛,顧亦安甚少照鏡子,少數機會站在鏡子前面的他審視自己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的眼睛太無神了,他覺得自己的眼睛不該是這樣的,這樣的眉眼再什麼樣被誇贊,他都依舊不喜歡。
瞧見許安之前,他雖不喜歡自己眼睛,但也不知道自己喜歡的該是怎麼樣的,瞧見了便明白,該是那樣的才對啊。
不屈,但沒有惡念的欲望充斥在那雙眸子裡。
顧亦安認為自己的眼睛應當是這樣的。
許安認為今天顧亦安是真真正正打定主意出來玩的,沒有什麼任何目的,他們逛完西街逛東市,明明看上去不大的白帝城,他們走了半天也沒有真正的走完。
談累,許安是累得不行了,顧亦安尋了半天都沒有見容止的身影,生出了這人不會去那尋到了好酒好茶,就忘記了他吧……
無可奈何,容止在顧亦安這真的不是什麼靠譜的形象。
許安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走到哪裡了,想問問顧亦安,剛剛要開口便發現前方有好些許人正有序地排着隊。
清,隐由着上回被姑娘們帶進花樓的事,一直小心謹慎的,生怕那樣的事在多出一回。
顧亦安也發現了,看過去貌似是在施粥,陣仗還蠻大的,棚子一般兩旁插着商旗,還有商号,一邊是“霍”,一邊是“高”
顧亦安的目光不由的在“霍”字旗停留了久些。
顧亦安在白雲山上時喝夠了白粥,但這時就是莫名的有些渴,但他不是非要喝那施粥的,他将這沒由來的感覺歸咎于他想試試沒試過的。
他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性子,不同身旁的人說一聲,就徑直走了過去。
許安沒弄明白他想幹嘛,但見清,隐一跟上去,自己再不跟上就被丢下的架勢的也跟了上去。
隊伍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雖都是些乞兒和家境貧寒之人,隊列卻也相當有序,沒有争搶與擁擠。
大佑雖風調雨順,衆享太平,可仍有人無家可歸,饑腸辘辘。
這是千年來都沒有辦法改變的,國家縱使再多麼的繁榮昌盛,也依舊存在作惡的人。
顧亦安周身氣質華貴,這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難以讓人無視他,他款款走進隊列裡,旁人見了都議論紛紛。
“哪裡來的小公子,走錯地方了不成,家裡還缺這一口飯不成。”
有的人自己過的窮苦就非常仇富,認為自己的苦難都是富貴人家帶來的,富人能過上好日子都是剝削他們這些窮人得來的。
可笑至極。
“施粥本就是施給需要之人,這人根本不需要,幹嘛來跟我們掙這一口飯。”
“這粥味道寡淡,他估計也喝不慣。”
……
話是有許多,但沒有人敢說到正主面前,身後兩位帶劍的清,隐,使人有眼力見極了。
顧亦安自然也不會在乎他們說什麼,他也根本沒在聽附近的喧鬧,他此時心裡有幾分悸動,排隊對他來說都是相當新奇的。
雖不喜歡擁擠,但此時卻覺得還可以忍受。
“公子,你要幹嘛?”許安苦這張臉,明知故問道。
顧亦安沒空搭理他,心緒飄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于是許安沒事找事,訓斥後邊的清,隐,“你們走那麼快幹什麼?”
清,隐:“……”
施粥的人手腳麻利,像是老手了,隊伍排得快,大家忙着喝粥,沒一會就不注意顧亦安他們了。
快到顧亦安時他就聞到那粥的味道了,沒什麼特别的,很稀很淡的米的味道,不知他施粥施了多久,粥到了顧亦安手上還是滾燙的。
顧亦安本意本就隻是嘗嘗味道,小聲道:“少一些。”
夥計看看他,沒像其他人一般說什麼刻薄話,主子們說了這粥是想喝就能喝的,不知是被顧亦安的容貌晃了眼還是什麼,他恍惚了會才把粥給人盛上。
許安他們排在顧亦安的後邊,夥計也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到了手上,許安才反應過來自己并不想喝,他自然不敢分給顧亦安。
于是眼疾手快将粥倒給你離自己最近的隐,隐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許安還一副做了好事的模樣,“不用謝!”
清走遠了些,怕隐又将粥分他。
隐:“……”
粥果真很寡淡,顧亦安慶幸自己沒要那麼多,喝完了就将碗放了回去,放回去時夥計又看了他幾眼。
顧亦安不動聲色将一枚銀子放在台面,便帶着許安他們走了。
在顧亦安看不見的地方,方才給他打粥的夥計,同一旁的人說道:“看見了嗎,剛才的公子,長得跟咱們小姐有幾分像啊……”
又走了許久,顧亦安總算尋到些容止的蹤迹,隻見許安悠哉在前面好端端走着,不知道什麼小東西猛得朝顧亦安的臉飛來,顧亦安眼疾手快便接了住。
朝東西襲的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始作俑者,容止喝着不知是酒是茶,一旁站這玖,似笑非笑看着這邊,瞧見了顧亦安看過來,還朝着他提了提杯。
顧亦安懶得再看他一眼,瞧着手中的東西,是容止常用的小藥瓶,容止在宮裡的國師雖說為閑職,但出于某一種緣由,俸祿還是不少的,連這種藥瓶用的都是上等的玉。
顧亦安将瓶中的紙條取出來,墨迹都未幹,一瞧便知道是剛些不久的,卷起來墨迹都染了。
“日落時分朝東邊走,到時我會同你相會。”
這話聽着熟悉,顧亦安不願再相信容止也沒功夫同他計較太多。
顧亦安吸了口氣,将玉瓶扔給清,随意道:“賞你們的。”
清有些不知所措,推拖的話剛要出口,有瞥見顧亦安有些不耐煩的表情,話又給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