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是我的家人,我唯一的家人。”憐希墨垂眸說道,“無黔和憐希雅的眼裡都隻剩下了利益,争鬥,隻有兄長…”
逍遙聽着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和若瀾無黔真的情同手足,他敢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家人,再也不會有誰像若瀾無黔和青鸾這樣對他了。在他看來憐希墨也好憐雪陽也好,對若瀾無黔的認知過于片面了。
“無黔并不是沉溺在所謂的政治遊戲裡,他一直都很關心你們的。”
“那他就不該把我們留在憐希雅身邊。”憐希墨冷聲打斷了他。
逍遙歎口氣,“你果然是因為這個在怪他。”
憐希墨撇過頭不說話,隻是眼底幽怨的情緒依舊難掩,“我知道他關心我們,但是這點關心有他和憐希雅那些無聊的遊戲重要嗎。”
逍遙無法反駁,他也拿不準。
“他連你都牽扯進來了,逍遙哥。”
“我并不介意,相反我很高興。”逍遙笑着看他,“我一直承蒙你大哥的照顧,他願意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讓我幫他,我很樂意幫他,偶爾對我依賴一下我是很開心的。”
會讓他覺得他還有用,作為逍遙諾斯,而不是雅樂諾斯的替身。
憐希墨在逍遙那毫不做作的真誠裡吃了癟,口頭功夫再怎樣都無法動搖他,逍遙哥或許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要堅強更堅定吧,大家都太小看他了。
哦不,或許是這份溫柔,讓大家都不想把他牽扯到這片肮髒的漩渦吧。
真是溫暖啊…憐希墨明白歐陽黎玥那副恨得要死卻又克制自己的矛盾感情從何而來了,真是令人感到溫暖的人。
如果,如果可以…
“我想讓逍遙哥來當我的家人…”憐希墨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清,笑着問道,“逍遙哥願意成為我和兄長還有黎玥姐的家人嗎?我們的家人。”
“什,什麼?”逍遙并不是真的沒聽清,而且這句話太過荒謬,他不敢去确認其中意味。
憐希墨張開手,笑得一臉參考,“開玩笑的。”
“家人的話…我想我已經是阿鸾和無黔的家人了。”
憐希墨的笑容逐漸冷了下去。
“啊,這樣嗎。”憐希墨說,“那我和逍遙哥遲早有一天會變成敵人哦。”
逍遙抿着嘴不再言語。
憐希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無趣。他早知道逍遙諾斯和若瀾無黔的感情與羁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動搖天使的立場。
黎玥姐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她一次又一次地試探着逍遙,可旁觀的憐希墨看的清楚,逍遙雖然有些介意這些試探帶來的傷害,可他依舊會毫不猶豫的來保護他們。
明明那麼膽小的一個人。
把這份溫柔拱手相讓是一件很難的事,哪怕是憐希墨也想最後争取一下。
但是,這樣的話…
憐希墨起身朝門口走去。
沒辦法了呢。
“無黔他一直很信任你!”
憐希墨停住腳步,并沒有回頭看身後的人,盡管他的聲音聽上去意外的激動。
“我有時候很羨慕無黔,也很羨慕逍遙哥,你們兩個都把信任和溫柔托付給了對方。”憐希墨自嘲地笑了笑。
“再等等吧,逍遙哥,等暴風雪降臨在斯卡迪之時。”
“那個人比你以為的更冷漠,我會讓你看到的。”
(4)
“你沒想過嗎?為什麼那東西隻有夏之行者和姬融火持有者協助才可以開采,因為那本不該是生長在現實中的礦石。”
“來自幻世的混沌會侵蝕現世之人的靈魂。”
“但是從利益角度來看,煉化後的焰靈晶是相當高品質的能源,誰又舍得放棄呢?”
啊,是這樣啊。塵久看着窗外冷的讓人心寒的月亮。
無回的故鄉諾珂文亞被踏平,僅僅隻是因為它處于通往穆斯貝爾的必經之路上,而像這樣因為處于通往火山群礦區的道路上而被清理的小國不在少數。
諾珂文亞佩什米,由四季教國清理掉的最後一個路障,那場僅僅持續了半年的戰争,哦不,那不能稱得上是戰争,僅僅隻是單純的碾壓、踐踏。
而在戰火紛飛之時,尚且年幼的歐陽黎玥在那臨時搭建卻足夠奢華的行宮中何不食肉糜。
歐陽黎玥跟随領兵的兄長前去,作為姬融火的持有者以及夏之行者,她要在這最後的路障被清理、軍隊踏入不被神所庇護的領土之時,為他們降下幻想之神、代表着未知與探索之神——奧洛維娅的庇護,令他們免受幻世侵擾。
“失守,争奪,這隻是曆史中無數輪回的一角,這不是第一次因穆斯貝爾火山群而起的戰争,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麼這是誰的錯?因為戰争而失去摯愛的人們,因為幻世腐蝕而失去自我的人們,他們的怨恨永不安甯,這一切都該向誰發洩?
冷漠無情的當權者?還是愚昧無知的盲信徒?亦或是虛無缥缈的命運。
“沒有人有錯,不過是立場不同。”
無回談論家鄉時的落寞神情,夜玥失去親人的悲痛欲絕,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塵久的記憶中,她看向歐陽黎玥,“如果由你來當歐陽家主,還會發生這種事嗎?”
“我不會當家主的。”歐陽黎玥搖搖頭,看向窗外那一輪明月,“如果是清惡櫻的話,他肯定會說我沒有資格當家主。”
“為什麼?”
歐陽隻是惡劣地笑了笑,并沒有回答塵久的困惑。
“如果不是為了扶持你,為什麼要收留我成為歐陽家的門客?”
“你的價值不在于此,塵久。”
歐陽黎玥走到塵久床邊,憐愛地撫摸着她悲傷又困惑的臉龐。
“于我而言你是最寶貴的潘多拉魔盒,總有一天你會回答我所困惑之事,揭露這個世界的真相一角。”
塵久看着歐陽黎玥那雙明亮而深沉的紅眸。她的身邊并不缺幫手,而她卻一直把自己帶在身邊東跑西竄,或許并不是因為自己忠心足以令她安心,也不是因為自己的實力可以幫得上什麼忙。
或許隻是她在找一個鑰匙,一個可以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可打開潘多拉魔盒之後,彌漫而出的是幸福,還是厄運?
“『睡吧塵久,你已經很累了不是嗎?』”
歐陽黎玥的眼中閃爍着金色的菱形印記,濃烈的困意向塵久襲來。
她不願意再去想這些背後的陰謀,她不明白,她或許也想不明白。
歐陽黎玥牽着她冰涼的手。
“『晚安。』”
呢喃般的詛咒娓娓道來,在此沉沉睡去吧,一如往昔。
憐希墨跟着逍遙和憐雪陽回了辛之城,歐陽黎玥主動請纓要陪塵久在醫院過夜,偌大的修學宿舍裡,隻剩下了唐薇薇和玄離兩個人在趕作業進度。
“就這樣吧,剩下的報告明天找其他小組抄一下好了。”玄離伸着懶腰順勢躺在沙發上。
唐薇薇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皺着眉放下手中的資料。
“總感覺,現在的師父好危險啊。”玄離嘟囔地嘀咕着。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唐薇薇歎氣,“你最近注意點别惹到她了,你們偷偷調查的事她絕對生氣了。”
玄離直接擺爛,“難說,她那個脾氣不點就炸了,還是等死吧我。”
唐薇薇無語地瞥了她一眼。
“我本來一直想不明白她為什麼帶我來,我從沒在學校談論過創世神教,但如果她才是真正的夏之行者,那一切都說的通了。”玄離坐起身,“她本來就是要利用我來帶路的。”
唐薇薇打住她的複盤,“但已經被暗渡者搶先一步了,别多想了,接下來等實訓結束就回學院吧。”
“我總感覺還沒有結束。”玄離看着她,“還沒有結束,薇薇。”
“插播一條新聞,最近失蹤案件頻發,請廣大市民盡量不要在夜間出門…”
唐薇薇看着電視發呆,“最近很不太平啊…”
“看着吧,薇薇,”玄離面色凝重,“流螢城另有暗流湧動。”
紅色的眼眸中還帶着剛才打哈欠溢出的淚光,歐陽黎玥神情中帶着厭倦,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醫生們進進出出,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撸着膝蓋上趴着的貓。
放心不下學生半夜來醫院陪護的石八荒看着乖乖坐在長椅上的女孩,走過去拍拍她的頭安慰道,“别害怕,不用太擔心,塵久的傷口有點發炎,等會兒讓她睡一覺就好了。”
歐陽黎玥擡眼疑惑地看向老師,“擔心什麼?”
石八荒看着女孩眼中的淡漠愣了一下,眸色沉了下去,收回了手,“…沒事。”
随後是死一般的沉默,隻剩下醫生的踱步。
“我還以為您會罵我呢。”
石八荒撇了她一眼,“是該罵,但從根本上來說這些是大人先犯的錯,我,還有老師,我們沒資格罵你。”
歐陽黎玥擡起頭看他。
“如果沒有這些責任,勢力,家族的牽絆,你們都會是好孩子。”石八荒歎口氣,“回去休息吧,塵久這裡有我看着。”
“哦。”歐陽黎玥難得聽話。
石八荒歎口氣,“實訓要結束了,後天就跟着老師們都回學院吧。”
“我才不回去!”歐陽黎玥叉着腰一副又要搞點事情的架勢。
石八荒伸手就要去扒拉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你還來勁了!”
歐陽黎玥閃身躲開,沖着石八荒做了個鬼臉,“略!我就是不回去!”
“你這孩子!一個人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你想幹嘛?”
“人家才不是孤身一人!”歐陽黎玥跺跺腳,一溜煙地跑走了。
(5)
“不過是讓你接應詭蝶,竟然搞成這樣,真是狼狽啊敗眼,連真名都被看穿了。”穿着誇張而滑稽的馬戲團小醜服的少女咯咯咯地笑着,将手中方盒子抛起把玩着。
“平日顯山不露水的,真是小看她了。”從方盒子中傳出左言的聲音,“慕蓉雪暢,真是難纏。”
是的,她原本隻是來接應盜取研究院圖紙的『詭蝶』有琴尹臻,就是那麼巧,霧女神的遺産再次開啟,就在他們面前,幻世降臨。
這一切确實是巧合,人為的命定巧合,是秋之神、豐饒之神——卡索約谟,命運的行者的權能。最為不擅戰鬥的行者,竟将他們困在這流螢城近兩個月之久。
趁此機會回收遺産确實是個好機會,可那幻世非比尋常,詭蝶确實拿到了遺産,而他們也在這個幻世中走散,唯一能确定的是詭蝶确實逃出了流螢城,而之後便杳無音信,連接巴巴爾的面具也毫無動靜。
而她則被各種命運使然的因素困在霧女神的幻世之中,哪怕是辛之城将門開在了這裡,她竟然隻能以夢境之身穿梭出去,也是在那時才和巴巴爾重新建立聯系。
“不止是命運的行者吧,那個現世的行者也真是夠麻煩的。”少女的頭發與眼眸是交錯的紅色與藍色,看起來鮮豔異常,“那個時候,連安大人和陛下都被騙過去了呢。”
少女走上人滿為患的商業街,路人紛紛側目打量這個穿着怪異的少女,而被注視着本人似乎相當滿意這種“萬衆矚目”的眼光,勾起嘴角滿意地笑了笑,頭也不回地将手中的方盒子向身後一扔,随即轉身沒入小巷的黑影中。
“哎呦我去!誰啊!這麼…”
一個男人被方盒砸中,而他的抱怨隻能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吞沒,無人在意那逐漸漆黑的左眼瞳孔中閃爍的冰冷的金色光芒。
“這一任奧洛維娅的信徒,确實麻煩,但她最麻煩的地方不在她的天賦。”男人追上小巷中的少女,與她并排在陰暗的巷口中穿梭。
“怎麼說?”
“她成為了審判行者的信徒眷屬,而這一任冥奇嘉斯的行者也成為了她的信徒眷屬,眷屬擁有調動行者部分職能的能力,而且塔達羅索的行者與審判行者大概簽訂了一些契約,他們兩個能調動靈魂行者的權能,若非如此,我的真名不會那麼容易被看穿。”
少女聽着聽着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們或許不是我應對的最棘手的一屆四季行者,但絕對是我見過最荒唐的。”
“他們或許會成為最棘手的。”男人看向她。
“哦?比二百年前那群毛頭小子還棘手?”
“呵。”男人冷笑一聲,從兜裡掏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自顧自的點燃,不顧旁邊少女的皺眉,滿意地享用起來,“安大人殺死的那個,不是幻影。”
少女挑眉看向他。
“『活下來的,就是真的。』是那個女孩兒的原話。”
“難不成她同你一樣,都是抛棄了現世之軀的人?”少女問道。
男人搖搖頭,“不,不對,她依舊是行者,那就還沒有抛下原本的自身,沒有現世的軀體是無法進入神域的。”
少女無趣地撇撇嘴,“還以為你這一次交手能看出那個行者的僞裝把戲,僅此而已嗎?『欺詐師』?”
“哦不對!”少女故作抱歉地捂着嘴,隻露出譏笑着的眼睛,“忘了你已經被逐出日輪了,現在該稱呼你為——『敗眼』,對吧。”
男人停下腳步,擡手彈了彈煙灰,面帶笑意卻眼神冰冷地看向她,“『弄臣』,差不多就得了,可别把我惹急了。”
代号為弄臣的少女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開個玩笑而已,你不喜歡玩笑嗎?”
“你那些無聊的玩笑還是留着取悅陛下吧。”男人冷冷地撇了她一眼,“還是該回去找『傀師』給我做具新載體。”
“怎麼,這具臨時的載體不滿意嗎?”
“不滿意,希望你下次為我找載體的時候可以回頭挑選一下。”
“沒有下次了,你這個人脾氣不好,我可不想再跟你一起行動,除了『畫師』沒人忍的了你。”弄臣撇撇嘴,突然想起來什麼又笑出了聲,“不過我還沒見過畫師都忍不了的家夥。”
“真是榮幸,我曾被畫師趕出過他的畫室。”
“哦~那你可真是個糟糕透頂的人。”
男人随手将燃盡的煙頭扔在一邊,吐出一口煙圈,飄散在黑暗的夾縫間。
容貌豔麗卻面容憔悴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撞到男人側肩。
“抱歉…”
而男人隻是回頭談談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與服裝怪異的少女前行。
“話說,流螢城最近的失蹤案是怎麼回事?”弄臣不斷抛玩着手中的彩色小球,頭也不回地詢問着同僚。
“有些是我做的,為了從幻世裡脫身我需要載體,但如你所見,都沒能成功,剩下的,有些是因為詭蝶拿走的那個。”
女人的聲音從弄臣的身後傳來,她回頭看去,正是剛才撞到敗眼附身之人的那個女人。
“這麼急着換?“弄臣撇撇嘴,“看來你真的很不滿意我給你挑選的載體。”
女人用餘光撇了眼弄臣,沒再說話,加快了腳步。
弄臣收起手中擺弄的小球,快步追上,“那剩下的呢?那些不被人銘記的。”
“剩下的?我想是被那個家夥吃掉了吧…”女人勾起一抹冷笑,“那個貪婪的『祭司』。”
黎明的光逐漸偏入狹隘的巷,面容慘白靠牆頹坐着的男人終于被漸明的天空發覺,可惜他早已了無生息,如同廢棄的人偶,被随意地丢在路邊。
路口的另一側鋪滿黎玥,而他們依舊選擇繼續穿梭于黑暗小巷之中,對那光明視若無睹。
“他們離開了。”
慕蓉雪暢點了點桌面,眼神微眯。
“你就這樣把他們放走了?”歐陽黎玥從沙發裡探出腦袋看向慕蓉雪暢。
“我攔不住。”慕蓉雪暢隻是輕飄飄地回應她,但是緊緊攥着筆的手可不像她面上那麼平靜。
“我幫你追回來。”歐陽黎玥笑了笑。
慕蓉雪暢挑眉,“你一個人?”
“當然不是啦。”歐陽黎玥擺擺手,“我家小狐狸還在這兒呢。”
說到這裡慕蓉雪暢就明白了,那個神器風息越刃的持有者——箫狐。
“打算離開櫻獄街的時候我就讓糖糖在這裡待命了。”歐陽黎玥解釋道。
“你想要什麼?”慕蓉雪暢笑着看她,“既然早有準備,還來找我就是另有所圖了。”
“我還是喜歡跟你說話!”
歐陽黎玥一副你懂我的樣子,滿臉歡欣地爬起來,蹦哒着竄到慕蓉雪暢的桌前,雙手撐起看着她。
“雪暢姐,我要你給我『命運的加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