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魯恩斯低垂眼眸，埋怨地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是一個男人。沒有哪一個男人會喜歡被一個渾身散發着劣質酒精氣味的野蠻人威脅做那種——事情。相同的事情如果發生在老闆您身上，您會樂意嗎？”
薩金特下意識搖頭，過了一會反應出來這是魯恩斯的調侃。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場面，魯恩斯的玩笑話一出，整個酒館的氣氛輕松不少，甚至還有人忍不住笑了出聲。酒糟鼻老頭子和昆？畫面一定很精彩！
“你！”昆被徹底激怒了，一股紅色的光輝将尚在滲血的拳頭完全包裹住，手臂的肌肉和經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起，昆将全身的氣力瞬間轉移至右拳，直沖魯恩斯腦後揮去。
沒想到昆竟然是個異能者。
即便是個最常見的力量型異能者，也足以讓一個成年男性的頭顱化為粉碎！
魯恩斯卻仍漫不經心地在與薩金特聊天，隻是過程中不小心側了一下|身體。昆的拳頭落了空，擊碎了旁邊的玻璃桌台。
尖銳的玻璃碎片劃破了昆的手背，血珠甩落在魯恩斯的白色袖口上。
呼嘯的拳風斬斷了魯恩斯耳畔一縷金色的發絲。
魯恩斯看着靜靜躺在地上的神經末梢，眉頭緊鎖。這回他是真的有點生氣。
圍觀的酒保、女郎後知後覺地發出尖叫。
折射着紅綠色的玻璃桌台瞬息間化成粉末，昆的斷指和魯恩斯的芯片都覆滅在破碎的棱片中，不見蹤迹。
目睹這一切的薩金特雙手抱頭，失聲尖叫起來：“救命！别，别生氣！昆老弟，一切好說！”他和昆的關系一向不錯，本以為對方不會輕易在自己的地盤搞出人命的，可現在一切都朝着失控的方向疾馳。
薩金特不禁幻想：要是混小子在就好了。
想起來他第一次領修進酒館的時候也是類似的場景，遇到了昆。
管不住褲腰帶的昆照例上前調戲，結果被當時十六歲的修一腳踢翻在地。
皮靴踩在臉上，昆渾身青筋暴起也無法掙脫隻能不住地咒罵。修用手托住下巴，居高臨下地端詳了好一段時間，最後一本正經地說：“傻大個，肌肉練得不錯，我很喜歡。改天讓我摸一把。”
無人注意的角落，一枚散發着銀灰色冰冷光芒的芯片不偏不倚地掉落在薩金特面前，他掙紮着從回憶中清醒，遲疑地彎腰撿起芯片。粗糙的指尖探測到芯片背後細密的突起，薩金特突然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的來因。
一切都是因果循環。
薩金特内心祈禱的遲到英雄同時也是麻煩的始作俑者。在芯片的背部，旁人無從察覺的地方，有一串古怪的金屬圓點排列。薩金特知道，那代表着字母“H”！
那個混小子……修·斯特蘭奇名字的首字母。
新皇繼位以來，政府加強了對特殊藥物的管控。海因德的富商們錯誤地将全部家當押注在舊王黨身上，很快被驅逐出權利中心。剩下來的零星中小商人難以維系與權貴的非法交易，一時間整個海因德地下交易市場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
直到“虛空技術”的出現。
對沒錯，那個醉心技術的木讷科學家基恩·赫目絕對想不到：他一手創造的新世界衍生品會成為惡名昭著的“電子罂粟”。
得益于科技與異能的發展，機甲演武和販賣緻幻芯片成為地下新的牟利方式，特别是後者對場地的要求不大，幾乎每一家存在不正當牟利的聲色場所都樂意引進這項新興娛樂。盡管芯片最初是被計劃用在軍事、醫療等一些更為嚴肅的領域。
一年前，混小子托自己制作了一枚含有特殊内容的芯片，僅此一片。薩金特負責提供技術支持，内容則完全由修自己設定。制作完成之後，修一直随身攜帶着。
現在芯片為什麼會出現在另一個人身上？對方還精準地找到了自己。如果是被對方威脅了，他是不是應該順水推舟接下芯片……薩金特陷入了沉思。
“看來我猜的沒錯，果然是很特别的東西…啊。”忽然一隻修長、光潔的手搭在沉溺于回憶無法自拔的老人肩頭，薩金特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他一擡頭，就與一雙多情的眼眸相視，好像心底的所思所想都被這雙漂亮的眼睛看透了。
淺金色的發絲，哀怨勾人的湛藍色眼睛和舉手投足間的做作姿态…
是他！破碎的記憶碎片湧入腦海。薩金特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額：他應該早認出對方的身份的！
十幾年前在帝都商貿的時候，薩金特就遇到過一個長相和魯恩斯很相似的男人。
應該說魯恩斯像他才對，因為那個人現在已經高居王座，成了整個侯雷因帝國的統治者。
“我隻是請求您幫我一個小忙，是西奧多先生介紹我來的。他說您一定會給我答案。”魯恩斯半蹲着與薩金特視線齊平，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脫下了右手的絲質手套，附在薩金特耳邊小聲說道：“您的很多舊友至今還在艾薩克島種土豆，相比之下，金錢絕對是您最好的選擇。”
“什麼？竟然是西奧多那個混…讓你過來的？嗨！你怎麼不早說？西奧多是我早年一起經商認識的摯友，他的請求我怎麼會不答應呢！”魯恩斯冰涼的指尖不經意劃過薩金特的脖頸，薩金特忍不住打了寒戰，“殿…我是說等下，我很樂意效勞，隻不過破譯需要一點時間。到時候該如何聯系您呢？”
魯恩斯的雙眼眯起，彎曲成了好看的弧度，顯然是在笑：“太好了。您同意之後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了。”
“喂——”一聲低沉的怒吼從魯恩斯和薩金特身後傳來，此時的昆全身的體溫在急劇上升，就連皮膚表層也染上了一層熾熱的紅色。
“臭小子，誰讓你無視老子的？！”一拳落下，整個酒櫃應聲而倒。昆後撤了三步，向魯恩斯俯沖而來，這一次的力量比之前更強。他顯然已經動了真格，拳頭四周還有隐隐的紅色火焰包裹。
酒水遇到火焰頓時掀起一陣熱浪……煙霧報警器一時大作，灑水裝置将室内淋得一片狼藉。酒館裡的其他客人四散逃跑，隻有醉漢對于事态的緊急一無所知。
“糟糕！我差點忘了還有這家夥！”薩金特在叫苦連連，看來今晚的損失無可避免，傷心的老頭已經開始計算起重建酒館需要花費的錢财了。
魯恩斯還在慢條斯理地和薩金特商量芯片的事情：“最好能把芯片内容刻錄成影像的形式，至于聯系方式稍後我會…”
眼看比剛剛兇猛十倍的拳頭下一秒就要砸向魯恩斯，薩金特在不住祈禱：神明大人雖然您已經被驅逐出帝國，我還是希望至少您可以保佑一下可憐的小老頭，也不枉我先王時期日日夜夜的供奉。
“滾。”
年輕人的聲音被一聲巨響湮滅，薩金特絕望地閉上眼睛。
預想中的悲劇并沒有發生，薩金特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魯恩斯依舊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邊，而昆已經倒在了十米開外酒館門口，口吐血沫，無法動彈。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癱倒在地面的昆甚至沒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隻隐約記得他憤怒地向魯恩斯揮了一拳。在即将得手的時候，魯恩斯如鬼魅一般回頭。二人毫無征兆的四目相對。
“果然是個漂亮的男人。”這是昆唯一能回憶起的心理活動。
幾乎是同時間，魯恩斯扯下覆面的圍巾，從口中吐出一個字。昆的身體不受控制一般急速向後抛落，直到撞到了門框。
“言令…窺心…你…你是異能者！”昆難以置信，随即他發瘋一般地大笑，“你最好現在滾出地下城，這裡最讨厭的就是貴族與新居民的混種…所有人！”
“抱歉給您制造了一些小麻煩，但請您相信這絕非我的本意。”魯恩斯調整了一下圍巾的位置，對薩金特欠身表示抱歉，然後轉身準備離開，“今天店裡所有的損失加之我應付的酬謝，明日我會托人送來。”
在即将離開之際，酒館的深處傳來了一陣虛浮的腳步聲，在喧嚣結束後的酒館顯得格外刺耳。
“這麼大動靜……啧，你們今晚到底在玩什麼啊？”說話人手提着一個老舊的滅火器，聲音中充斥着宿醉的疲憊。
“混小子，剛剛是昏過去了嗎？上面這麼大的動靜也不知道出來看一眼？”薩金特快步走到那人身邊，跳起來就要揪對方的耳朵。
薩金特壓低了嗓子，不由分說地将對方往反方向推去：“最近又惹什麼禍了？快回去，麻煩找上門了！”
對方一臉茫然：“找我……麻煩？”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魯恩斯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不知道是該留在原地還是快速的逃離。但是很快，他調整好了狀态。
魯恩斯先是做出了驚訝的表情，随即毫不猶豫地拉下圍巾，将精緻的面龐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漂亮的臉蛋微微蹙眉，用哀怨的語氣說：“修捷，我被人調戲了。你不準備做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