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給我活下去!”
“又來?”
“聽到沒?這是命令,你他媽的給老子活着!”
“熬過去!”
“熬過去!”
修要緊牙關,告誡自己。
時間漫長得将一秒拆成一百零八份來數,直到時針和分針完成一輪交叉,修才感覺自己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支配權。指尖冰冷蘇麻的感覺蔓延至全身,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痛得從沙發滾到了地闆上。
狼狽地爬起來,後背早已被汗浸濕,像是從水裡打撈出來的。
末日幸存者不良反應綜合症,簡稱末日病。
醫生曾經向修解釋:“簡單來說,就是從即将毀滅的星球中不幸…幸運存活的人可能面臨的一系列不良反應。比如身體裡某些器官會發生病變,比如強輻射後身體機能的的壞死。當然了一般來說這樣的人生命周期也會很短,還有其他各種可能面臨的物理損傷;至于心理上的損傷就更加難以揣測了,怎麼說,有點類似于從戰場上幸存的士兵可能面臨的應激反應之類的……”
修嘲弄地牽動嘴角:全他媽是胡扯。
……
三日之後,修如約去拿藥劑。到的時候,修發現薩金特已經在約定地點等了一段時間了。
“注射部位在肩部或者…臀部皮下。不到緊急情況别亂用,這玩意用多了會産生依賴性,到時候别怪我沒告訴你。”薩金特沖修擠眉弄眼壞笑道,“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話,可以找别人幫你。說不定嘿嘿…還可以借機發展一段新感情。”
修反譏:“難道你的上一段感情,是發生在别人幫你鋸腿的時候嗎?”
修接過盒子,從中取出一隻放在手上端詳。藥劑透明無色無味,體型也是小小的一支。上次修就領教過這藥劑的功效,它更像是再生液的即時生效版和濃縮版,能在短時間激發人的身體機能。就是在生效之前和時效過後都要忍受一段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不過和能恢複正常的身體狀态相比,承受再大的痛苦也是值得的。
“我是替你操心,我認識你的這三年内,你沒有成功過任何一段感情。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與我的第一任妻子離婚了。”薩金特痛心疾首。
“那是你們活得不長,幹什麼都要趁早。”修随口說。
壽命增長,是新居民的第二個特征。據傳聞,他們能活到300歲。至于真的能活到那麼久嗎,還尚未知曉。畢竟至今為止,新侯雷因帝國還未迎來第一個壽終正寝的新居民。
“至少我惜命。”薩金特氣得差點要把自己的假牙咬碎了。
薩金特不知道修的經曆。他到底是年紀大了,見不得年輕人瞎折騰,他将修對藥劑的渴望看在眼裡,但還是出于本能做最後警告:
“你應該知道的,根本沒有能治愈你腦袋裡那玩意的特效藥。要不還是還給我吧,機甲我也不要了,咱倆就當從來沒有這場交易!”說着,薩金特挪動笨拙的身體,伸手就要奪。
修身形一閃,将藥劑放回盒子中,揣進自己的衣服口袋裡。他不解地看向薩金特:“怎麼?你不相信我?”
“不是信任的問題。”薩金特在心裡痛罵自己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他被修的動作耍得團團轉,喘着粗氣說,“聽我一句勸,我見過用這東西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雖然你掩飾過,但是你的衣着用料和說話間偶然使用的敬語都表明你小子其實是個吃穿用度不愁的貴族子弟。當然,也沒有哪個窮小子可以輕易獲得軍用的異型手/槍。你犯不着學那些亡命之徒,沒必要真的。”薩金特。
“你去軍校,是别有目的對吧?”見修的反應不大,薩金特試探地又問了一句。
“為了金錢?你應該不缺。”
“權力?何必選最冒險的方式。”薩金特逐漸大膽。
“女人?那你可夠早熟啊!”
修極力忍耐聽完了薩金特的絮叨,臉上終于斂去了最後一絲笑容。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薩金特,沒有多少血色的嘴唇幾次開合,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閉嘴。”修說。
“呃,或者是男人?”薩金特不死心地問。
“……”修沉默了。
“呃……咳咳,放開……”薩金特再次雙腳離地,這次被提起不再是衣領,而是脖子。指節深陷在薩金特頸間的褶皺裡,先是冰涼再到炙熱最後整個人渾身發涼。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修收緊了手上的力度,看着薩金特漲紅的面色在逐漸發青,可是碩大的酒糟鼻卻紅的發亮,模樣十分滑稽。
修的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危險的想法:幹脆殺了這老頭。他耐着性子陪這老頭演了兩年的戲,卸磨殺驢的事情偶爾幹一回也不算過分。
這才是最優解。
修歪頭看着薩金特,很困惑自己為什麼突然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
視線迷糊之間,薩金特回想起兩年前第一次見到修的場景。
彼時,那群人還對自己窮追不舍,薩金特無力抵抗被追殺至一條昏暗的小巷。他孤立無援,求生意識竟然驅使他向一個在牆頭曬太陽的少年呼救。可是那個少年看上去是那麼瘦弱、蒼白,好像下一秒就被落日地餘晖一同帶入黑暗,怎麼可能赢得了這些亡命之徒?
“喂,小子!幫我個忙!到赫福特街倒數第三家酒館找一個醉醺醺的酒保,讓他替我收屍。”薩金特還是病急亂投醫了。
騎在牆頭的少年懶懶地低頭,嘴角上揚:“幫忙,有好處嗎?”
薩金特已經瀕臨崩潰:“當…當然,我是整個帝國最講信譽的商人。我會給你錢,而錢可以買來任何東西。”
接着,薩金特眼睜睜地看着那些窮兇極惡之徒瞬間失去了抵抗能力,而那個少年笑嘻嘻地蹲在自己面前,向他伸出一隻手,問自己讨要賞金。
修說:“錢是不是萬能的我不知道,至少當下可以用來換你的命。”
這兩年,修倒是長高了不少,原本還有些稚嫩的臉也變得輪廓清晰起來。還好薩金特現在被提起來了,不用費力地擡頭仰望修。
“放…過我…不…問…”薩金特艱難地從咽喉腫擠出幾個不成句的詞。
“唉……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失去了解決掉薩金特的正當理由,修如釋重負地松手,薩金特摔落在地上猛烈的嗆咳。
修蹲下來,拍着薩金特後背,替他撫平呼吸,“這個問題咱們之前不是推心置腹地探讨過嘛?最後得出地什麼結論來着?”
“那些越熱心的、熱衷于關心别人的爛好人,最後的下場越凄慘。你當時可是抱着我痛哭流涕,連連點頭的啊!”修嫌棄地咂嘴。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痛下殺手的理由嗎?”薩金特在内心憤怒地大喊。
等薩金特真正緩過勁來,準備好好痛罵這不知老幼尊卑的混小子,看到的已經是修的背影。影子将他的身形拉得更長,那影子沖薩金特揮了揮手。
聲音已經變得渺遠。
“也許有一天我會忍不住告訴你,到時候一定要捂緊自己的耳朵,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