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三年,大魏的皇後暫時仍是馮氏。
阿宏側倚在榻上。他臉色蒼白得可怕。
見到他之前,她向上天祈求,盼着他死。
見到他之後,她竟有一瞬間想讓他好起來。
但這個瞬間的念頭并不恒遠,因為阿宏看她的目光點醒了她。
她從他的神情中,好像照鏡子似地看到了自己:他的目光細細描摹着她的臉,就像她看向他一樣;他目光深處有溫柔而熟悉的愛意,就像她看向他一樣;他目光裡也閃爍着怨恨,仿佛自己所有生不如死的苦痛都是她造成的,就像、就像……她在皇舅寺第一次與他重逢的時候。
彼此虧欠。
他們就這麼,彼此虧欠地走到了這裡。
月華想走上前,被白整攔住了。皇帝先前囑咐過,讓他護衛安全。
皇帝輕聲道:“賜座東楹罷。”
月華的眼淚吧嗒吧嗒落下,反手一個耳光甩在了白整臉上,去東楹坐下。那裡離他的卧榻兩丈多遠。
她坐在那裡哭泣,他說:“倒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她擡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難道不是麼。你回來不見我,讓人搜我身,還讓我坐在這裡。”
他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軟得快要塌陷,然而還是強繃着最後一絲恨意,說道:“月華,你與人私通,還行巫蠱之事想讓我死。月華,我們對着月亮發過誓的,你變了心。你想我死。你竟然真的想我死。”說到最後,他聽聲音都仿佛是碎了。
殿門沒有關,元勰在門邊,仿佛感應到了皇兄的心碎,自己胸膛中亦是陣陣酸楚欲裂的悸動。
“這麼多年,我痛了,累了,你也痛了,累了,我們一起死,不好麼。”淚水已将臉上脂粉沖刷斑駁,她揚起臉給他看她的蒼白:“你看着我,雖然來前抹了胭脂,但像個長命百歲的人麼?你新近病了,覺得辛苦,可我自從做你的貴人時便中毒,從此病了十幾年,你知道我的苦是怎樣的?”
他從自己切身的苦痛聯想到她身上去,想到當初她因為他而受了多少年的罪,愧意與疼惜将他淹沒,他偏開臉不敢再看她,吩咐道:“來人,喚門外那六人上殿。”
六人依次入内。
皇帝命他們當着皇後的面,重新招供。
陷害廢後與廢太子、與生母常氏巫蠱詛咒皇帝,月華全都不認。
宮人将巫蠱所用的符咒、布偶、木劍等物放在她面前,她亦咬死不認。
元宏見她如此嘴硬,氣得頭暈目眩。元勰見狀,憂心如焚,幾步沖到禦前查看皇帝的情況,又要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