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有人提燈走來,走近她們,落聲擡手打招呼:“唐頌!”
唐頌走近草棚,順便放下一隻食盒道:“我剛從世子爺那邊過來,安胎藥和吃的都在裡頭。”
蒼蒼向她道謝,唐頌拿起桌上的傷亡人員名單看了一遍,随即就放下了。
蒼蒼剛要開口,唐頌便颔首道:“你們忙,我先走。”
蒼蒼和落聲轉身望着她的背影,“我聽說河州道兩萬兵馬已經招募齊了。”落聲道。
蒼蒼望着那盞燈走遠,化作一團螢火,“是,克複河州至今,區區半個月的時間。”
唐頌走遠揭開一簾夜幕,遇到了一雙潇灑又明亮的眸,她不禁慨歎,每個人的眼睛擁有不用的神采,這雙眸是獨屬于蕭羽的。
将士們在連夜鍛造兵器,她方才告别亡靈的那個夜是冷清的,這裡的夜是熱火朝天的,鐵錘在刀身上一下一下的鑿,鑿出火光四濺和尖銳明快的聲響。
蕭羽在喧嚣中湊近她,提高聲調說:“河州道兵馬的甲胄就快造完了。”
“我聽說了,”唐頌連連向他點頭,“所以過來看看。”
“走!”蕭羽笑着擡下巴,“我帶你去!”
鍛造好的兵器被成堆歸置在專人把守的營帳裡,唐頌在其中一間裡見到了此後伴她終身的一套铠甲,它經受住了無數刀劍長矛的恨意,磨損得面目全非,可她永遠記得它最初的樣子。
她現在所穿的甲胄是行軍後倉促間領取的,是舊的,并不完全合身,而當下蕭羽遞給她的是一隻嶄新的兜鍪。
她接過,伸手撫摸它額前神翼位置上的花和鳥,它們身上的紋理攢着瑩潤光澤。唐頌愛不釋手,笑道:“謝謝你啊,蕭泓然。”
“你這也太客氣了。”蕭羽道:“眼下我不正管着後勤呢嘛,大夥都有的,我再給你看樣東西。”
唐頌跟着他出帳,來到他所在的營帳前,蕭羽進去不多久便轉身出來,遞給她一面旗幟,“我給你秀了面旗,還沒繡完呢。”
這是一面帥旗,赤紅底色上的“帥”字已經繡了一半,唐頌輕輕撫摸着它,笑問:“這算是你給我破例了吧。”
蕭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算是吧。”
“沒想到你還會針線活兒,從前沒聽你說過啊。”
“想不到吧?打小跟着蕭浣池學的……”
說到此處,蕭羽的聲量驟降,将自己的話語徹底吞咽了,唐頌撇開眼,沒有探究他的神色,她就地而坐,拍了拍身邊的草地,擡頭向天上望去,“坐啊蕭泓然,咱們可以聊聊。”
蕭羽在她身邊坐下,兩人的肘端架在膝蓋上,一起望着天際那彎殘月,它的邊緣毛糙黯淡,像是被撕扯爛了,丢了另外半邊。
“我很想她,唐頌,我真的很想她。”他說。
唐頌雙手交握在一起,慢慢點了點頭,“我明白。”
“蕭浣池,我很想你。”
蕭羽輕聲對着半晦的月色說,唐頌垂眼,視向靴邊那面帥旗,沉默着流下眼淚。
一邊是衆生的苦難,一邊是個人的痛苦。他們隻能望月傾訴。
而天上的月孤光自照,它又在為誰圓缺?
“唐頌,我們會走完這條路的。”蕭羽又道。
月不照人圓,可他們存在于彼此身邊,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終于擡眸,再次舉頭,“我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