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它們隻願在黃昏時親近大地,驅散晚春的凄迷,帶來濃烈的溫度,于是栖身于它們之下的人們眼裡有了光,臉色被塗上一抹一抹鎏金。
“多謝。”獨孤上野拍了拍谷梁進的肩膀,“這批糧草應該能幫我們撐到秋收了。”
谷梁進忙道不敢,口中的說辭跟上次的一樣:“這是大夥兒一起籌措的,我們不過是幫忙跑了趟腿。”
唐頌望着遠處的馬隊牛車,間隔的牛馬之間有駱駝打頭,落日就嵌在其中一座駝峰的中央,光暈四射,照着當下這靜谧安詳的一刻。
“唐司長。”谷梁進又向她鞠躬。
唐頌回過神,擡手回他的禮,“不必這般客氣。”
谷梁進挺直身闆後向馬隊一旁望去,夕陽的殘影裡有兩人正在交談,是昌睦公主和謝昭回。上次他跟謝昭回兩人運糧至原州助邊也是在這樣一個夕陽西落的時刻。
“本次前來,草民和謝老闆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當講?”
獨孤上野嗨了聲說:“如今你們都是提名在功勞簿上的人了,還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
谷梁進猶豫再三終道:“這兩回運糧,隊裡有夥人其實是從前朝廷裡的犯人,草民蹲牢房那陣子跟他們結交的。”說到這裡,他神色慌張的解釋說:“是當今聖上即位後,赦令裡赦免的那一批,沒有什麼重犯,他們出獄後無以為業,就找到我想謀求一份活計,我就安排他們做了糧隊裡的腳夫,但是這幫人有另有志向,他們想通過草民遞個話,看能否通過募兵入伍?”
獨孤上野聽後看向唐頌,她颔首道:“此事單憑我們兩人決定不了,還得大夥一起集議才是。”
他們一同走向夕陽籠罩的邊界,這次謝昭回複述了事情的原委,“他們很能出力,不計回報,有口飯吃即可。”
咨閱聽後是有顧慮的,“如此聽來他們也是忠心之士,隻是不知是否能在軍伍中徹底安頓下來,畢竟他們是有前科的。”
這時,恰好幽州節度使梅向榮前來詢問軍糧儲存一事,聽到幾人的言談後,發表見解說:“刑犯入伍,自古就有常例,他們既然有心,不妨招來便是,眼下我還沒有帶兵,殿下放心,我來訓他們,準保他們聽話。”說着又對準謝、谷二人道:“把他們叫過來,我先過過眼,看他們的資質能不能入伍。”
聽說有機會,谷梁進忙向馬隊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帶了一大幫人趕過來,一時點不清人頭,人不少,大概一二百人的樣子。
梅向榮眯眼審視着他們,點頭道:“都是精壯小夥兒,且不是大惡之相,殿下,就交給我吧。”
咨閱不再猶豫,“梅督如此說,我便相信您。”
要帶兵訓兵了,梅向榮興緻頗高,嗨了聲叫人群最前頭的一人,問道:“名姓?”
那人拱手行禮:“草民王鐵栓。”
梅向榮走向他們,在人群前方立定道:“有胥靡免罪之人欲逃其恥者,聚為一卒,名曰幸用之士。我相信諸位前來助邊就是為了洗脫從前的罪名,重新做人。大夥兒可知這幸用二字作何解釋?”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人群後方擠出來,搶着回答:“是僥幸,僥幸獲得任用的意思!将軍,咱們都珍惜這個報國的機會,就是賣命來的!”
梅向榮點頭,“姑且可以這麼理解,行啊,你小子不光有覺悟,看來還讀過幾年書。”
“是讀過,不過年載不多……”那少年說着眼睛往旁邊一瞟,正好跟唐頌對視,他一怔,臉漲得通紅,但沒忘了拱手行禮,“唐司長。”
唐頌亦是一怔,“你是……”
梅向榮左右來回看了眼笑問:“怎麼,認識?”
唐頌颔首:“之前在獄中打過交道,你不是……你怎麼被放出來了?”
那少年兩手往天上一拜,嬉皮笑臉的說:“聖上仁慈,看了我的卷宗後判定我情有可原,所以就高擡玉手把我給放了。”
梅向榮好奇的問:“你什麼罪名?不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