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謀回握她的手,“無妨,過兩天緊巴日子就緩過來了。”
“大王不生氣?”
“照照,我說過,我會護你和風暄還有整個洛城百姓的周全。”
她的手指在他掌中微蜷,“獨孤謀從未食言過,我信。”
馬車行駛起來,獨孤謀兩肩微微搖晃着,他問:“照照,你真的很擔心我麼?”
身旁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肩上,她搖頭笑道:“并不是。”
他不喜歡她口中一切否定的措辭,于是臉色有些不快,又聽她說:“當年大王隻身入敵營,十萬軍中取人首級,竟也成功脫身了。今日的情形算得了什麼?所以我不擔心。”
獨孤謀看向她:“照照對當年的事情還有印象?”
秦思賦垂眼,偏過臉再未說話,卻把他的手握得更緊,她回想起自己年幼時對獨孤謀的印象。宮中太監宮女們的口舌紛雜,他們曾改了一首詩來形容洛城王。
“盈盈禁垣步,冉冉禁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驸馬殊。”
擁有萬斛閑情的人看獨孤謀,他身姿是盈盈、冉冉的,而在秦思賦眼中,獨孤謀是那位斬殺劍南道叛軍首領的異性王。
當年,洛城王凱旋而歸,快馬入長安,刀尖淌血一路在朱雀大街上飛馳。秦思賦随扈順永帝身側迎他入城門,深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那一幕絕不是風流的畫面。
驸馬,彼時他還不是她的驸馬,後來是了。
獨孤謀垂眸望着掌心中那潔白的五指,片刻後晃過神來,無聲一笑。
三日後。
洛城世子獨孤上野通過宗正寺下發和離文書,協議與正妃梅寒遲、側妃上官蒼蒼解除婚姻關系。
五日後。
寒遲搬離世子府,出發回幽州。獨孤上野前來相送,寒遲等風把腳邊的落葉吹走後方擡眼,“殿下與我和離的原因是夫妻不相安諧。”
獨孤上野在階邊躬身一揖:“多有怠慢。”
就像大婚當日的那一揖。她等他擡眼,望進兩片秋水中央,這次她不容許自己過于沉溺其中。“可是我與殿下相處的也算安諧吧?”寒遲笑問。
獨孤上野颔首:“深以為然。”
“獨孤上野是真君子。”
“謬贊。”
要回家了,寒遲選擇駕馬而不是坐車,上了馬背她有想要回頭的欲望,愈演愈烈。日光有些刺眼,她迎了上去,于是眼睛有些酸澀。
“駕。”她輕聲喝馬。
若是回頭,她會見到初遇時的他,她把他留在了原地,這次換他來看她的背影。
獨孤上野從不喜歡宮宇的深靜,也不喜歡巡街太監們拖長腔發出警示:“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萬年不變的一句話,在他們口中,天似乎就沒有不燥的時候。宮牆被落日染上紅暈,又一下暗沉,牆角處的暮色被他的腳步聲逼退,使他下一步邁入了陰影。
甬道盡頭的宮門處燃起了一盞燈火,嵌着一人的側影,她好像笑着跟門邊的太監說了句什麼,轉身走出了門框。
她面色亮了一瞬,就模糊不清了。獨孤上野憑空揣測,心跳越來越緊張。
“殿下。”蒼蒼走近,甚至照常向他行了個禮。
他看不出她面色有任何的不适和異樣,有些話也就無從說起了。“天黑得早了,路不好走,我來接你。”他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動機。
“嗯。”她笑了笑,經過他向前走。
他靜在原地,她未能走遠,回眸來望他。
獨孤上野解除了他和世子側妃上官蒼蒼之間的婚姻,他在和離書上标明的原因是“不詳”。
不詳。
于是,蒼蒼覺得她不需要他的任何解釋。
她在等,他邁步跟上,握住她的手。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蒼蒼想起從前,在掖庭宮時,她夜夜聞着此話入眠,又聞着此話驚醒。
“蒼蒼,我想對你好。”身邊人的話取代了此話。
蒼蒼輕笑:“我對殿下好,殿下再還回來,好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