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鳴蜩搖了搖頭,又點頭說:“主家讓他拉磨,他幹不了多少活兒,主家覺得他沒用。”
唐頌甚是駭異,“他是個人又不是驢,為何使喚他拉磨?”
“司長不知,”鳴蜩道:“那些貴族豪門裡的主子們不把他們當人看,動辄打罵,打罵還算是輕的,主子手裡捏着他們的賣身契,他們就是死了,就跟死了一口牲口差不多,昆侖奴是境外的奴隸,不在大秦律法的管轄範圍之内,官府對他們的生死更是不管不問。”
“他叫什麼名字?”唐頌問。
“金烏。”鳴蜩解釋:“赤金的金,烏黑的烏。”
“倒是個雅名。”唐頌望着金烏說。
“大秦貴族愛好文雅,外邦那些奴隸販子為了投其所好,給他們起名時都費了心思的。”見她對金烏頗有興緻,鳴蜩起了阻攔之意:“司長,我不建議你……”
兩人正說着,銀子溜進了廊間裡,擡起兩隻前掌趴在了金烏胸前,金烏順勢蹲下身撫它的頸,銀子兩掌趴在他的肩膀上拼命搖尾巴,明顯是想同對方親近。
唐頌嘬唇說:“可是銀子喜歡他。”
“啊……這……”鳴蜩改了口道:“既這麼,我建議司長把他買下來,像他這類沒有特殊才藝的昆侖奴賣身契也就值十六貫,價錢方面我幫司長砍……”
花鳥司司長是三品的官階,每月俸祿七千文。十六貫是唐頌兩個多月的俸祿,她從未認真想過一個人的性命可以通過錢财衡量甚至是購買這件事。
“不必,”唐頌看下廊下的一人一犬,“就十六貫,另外我再出三千二百文,作為你和你那位同行的酬金。”
牙人的酬金是買賣貨品的一成,這是兩人初次來往時他告訴她的規矩,鳴蜩千恩萬謝,“司長真是太慷慨了,不用這樣多的,一千六百文就夠了,我的這份就免了吧。”
唐頌堅持要給,“收着吧,公主府那面三日後要見你的人,首要的是把這件事辦好,以後還多有麻煩你的時候。”
鳴蜩半推半就的應了,待他領着其他三位長工走後,唐頌走進廊下卸了腰刀,她揮手的動作驚得金烏向後退縮。
唐頌這才注意到金烏的脖頸上布滿了鞭痕,有些還是新傷。她把随身攜帶的金創藥遞給他,“别怕,我不會傷害你。”
金烏猶豫着伸出手,唐頌把藥瓶塞給他,靠在廊柱上喚來銀子問,“會訓狗麼?”
金烏握緊藥瓶低頭:“會。”
“會做飯麼?”唐頌又問。
“會。”金烏回答。
“騎馬?功夫?”
“會。”
“多大了?”
他伸出手指比劃:十九。他和她年紀一般大。
唐頌遞給他一貫錢,“明日上街幫我備桌酒席,順便給自己鍛把刀、買匹馬。最近我宮裡的差事不忙,你要跟着我識字練武,平日呢,管好家裡的事即可。”
金烏眼神驚詫,聽話的點頭,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唐頌撫着銀子說:“你的命遠不止十六貫,明白麼?”
斜倚廊柱上的她英姿凜然,說一不二。
金烏跪地磕頭:“明白。”
唐頌相中了金烏的體格和性情,她起初是想雇傭一個長工幫她打理院内之事,這個受人欺辱的昆侖奴改變了她的想法,她想将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心腹和幫手。鞭打呼喝适用于馴化牲畜,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她選擇耐心雕琢。
唐頌叫他起身,比手讓他在廊下坐,金烏顧忌主奴有别,不肯坐下。唐頌不再勉強,松開銀子去陪他玩,他帶着銀子走到院子裡,蹲下身教銀子學習指令。
唐頌額角抵在廊柱上望着金烏訓狗,突然問:“歧州距長安有多遠?你知道麼?”
金烏睜大眼,指指門外:“我、我去……”
“不是現在,”唐頌搖頭笑道:“等你買了馬,以後再去。”
唐頌把金烏推進了長安坊間,金烏比她預想的還要聰明,他為自己買了一匹良駒,一把鍛造精良的鋼刀,為唐頌布置了一桌體面的酒席,花費的價格相當合理,那貫銅錢還剩餘很多。
唐頌讓金烏收下那筆錢,“留着自己用,用完告訴我。”
傍晚天色漸沉時,門外有了來客。唐頌邀請燕序齊、杜郁茂和常子依在廊下就坐,四人一同在桌案前合食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