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最是帝王家。名副其實。
一人飛步邁下丹墀,拔出磚縫裡他的那把橫刀沒入那片混亂中,關炎培跟上來,被他喝走,“去叫馬。”
“唐頌!”
秦衍提刀擋開周圍人的刀鋒,按住他們的肩甲把他們撥到一旁。
“唐頌!”
他叫着她的名字,已經開始有些慌急。
“唐頌!”
他在雨水澆築的昏暗中盡力辨别每一個人的身影。
終于,秦衍看到一抹花鳥紋在不遠處閃現,他沖破重疊的人影疾步走近。
“唐頌!”
她循聲望向他。
“秦戎钺。”
他看到她的口型在念他的名字。
“我來……”他的話被一匹飛奔而過的馬截斷。
百步之距,他一時難以靠近她,等馬匹馳過,秦衍匆忙向她點頭,“别動!等我!”
他望着她,一路向她走,又有一匹馬擦着他的額發而過,他不得不後退一步。
“殿下!”她驚呼,“當心!”
“殿下!”關炎培在遠處喊到:“來了!”
秦衍收了刀,一聲長哨叫來他的馬,駿馬馳入人群中,沖向它的主人,秦衍牽過辔策,翻身上了馬背,向她奔去。
他傾斜身體向她伸出手臂,唐頌丢開刀,也向他伸出手,她錯過了他的手,他沒有錯過她的腰。
将她安放胸前,秦衍向外突圍,一匹無主戰馬迎面撞來,他勒緊辔策及時調轉了方向避開一次撞擊,暗啐了一聲。
“草。”
在他帶她遠離狼藉時,唐頌在他颌下低嗤,忍不住笑了聲,笑他罵了髒話。
他們身後的人還在厮殺,他們的馬停了下來,秦衍垂眸,等她擡眼。唐頌知道這次擡眼意味着什麼,所以她沒有猶豫。
四目相望,眸底均是泥濘。
雨水打下她的幞頭,洗淨了她眉間血,那片烏紗落下去,挂在了他的刀柄上,唐頌長發如瀑,淋滿他的馬背。
秦衍抛開身後那樁破事,俯身靠近她,“可以麼?”他低聲問。
“秦戎钺,”唐頌捧住他的下颌,把額頭輕輕抵在他的唇上,“隻有你可以。”
他嗅她發隙裡濕潤的氣息,把一枚吻印在她的額頭上,皎潔的月色沾滿他的唇,秦衍确信那不是雨水的清甜。
蕭羽望着馬上那對身影走遠,從血雨中走出,撿起地磚上她的那把橫刀,用力握住。
兵馬疲累時,秦舒抹掉蒙在眼前的血水,他經過楊牧兄妹的屍首,腳步踉跄走出很遠一段距離,跪倒在虞扶箬的身旁,她的腹部插着南衙、北衙兩把規制的長刀,躺在一汪血水中。一屍兩命,她的眼睛呆望着一處,眼底溢滿秋夜的雨,一手緊緊攥握着長兄的手。
他顫手撫上她的眼睫,拂落她死不瞑目的淚水。擡頭遠望,丹鳳門依舊緊閉,茫然四顧,十率府兵馬寥寥無幾。
秦舒倚刀起身,仰面飲雨飲血,走投無路,唯有走上絕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他困獸猶鬥,而他看向了東宮,曾經他以為自己能像殿檐的檐角一般,伸展羽翼,直上雲霄。
最後他平靜的看向了高階上的皇後,皇後見他提刀刎頸,痛哭疾呼:“裎佑!不要!”
秦舒跪地癱倒,仰視寰宇,一聲笑歎。人世間萬殊一轍,他終于從權力的傾軋下獲得解脫,下一次如他今日這般的又會是誰?
今日的他沒有畏懼到哭泣,今後也不會再被夢魇糾纏了。
燕序齊帶領下屬前去檢視慎王自刎的現場,他蹲下身看向慎王幽暗無神的眼眸,是無牽無挂,還是被逼無奈?他伸手合上慎王的眼,将答案捏碎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