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過淚的面上濕燙,靠在他的背上,那濕痕輕易地透過了輕薄的布料,灼燒了不停躍動的心髒。
“求您寬恕妾身從前的不懂事,從今往後,妾身再也不敢違逆。”
顔無恒回身低頭,眸光攫住一張極近谄媚的嬌容。
他靜靜地看着她,忽從袖中掏出一隻盛放的廣玉蘭,簪在了阮甯蕙的鬓邊。
來時,他匆匆一瞥,在厚重枝頭上看到了這株廣玉蘭,那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孤傲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腳步。
他靜靜注視了一會兒,然後沒有半分遲疑地伸手掐斷了柔韌的花枝。
——
是他來了!
外面下人恭敬行禮,片刻後,兩隻銅鎖被迅速扭開。
燕洄裹了被子縮在床角,驚惶地“看”向來人的方向。
矯健而輕快的腳步聲不斷接近,那股濃重不可忽視的檀香也随之而來,壓迫感十足地充斥在鼻間。
在這方狹小的屋舍内,時間仿若無窮無盡,重複而壓抑的日子讓她幾乎陷入崩潰。
燕洄時常扒着牆面,用顫抖的指尖一遍遍确認着天數,摸着那無限延伸下去的刻痕,心底生出些對未知結局的恐懼。
綿長而深遠的幾個呼吸後,燕洄又将那些龐雜無用的情緒捺了下去,開始梳理這些時日搜集到的信息。
這個身份神秘的男子,顯然是這間樓閣的主人,其餘奴仆對他甚是懼怕。
她自是每日雷打不動地要去香堂内跪上一個時辰,雖周圍寂靜,卻也能猜到那男子也時時在旁監督。
不過,他的目的應不是單單叫自己罰跪那般簡單。
他不許奴仆與燕洄閑聊,卻會在心情好時與她說上幾句話。
“住的可習慣?若有需要的物事,可盡管向我讨要。”
他撩袍坐在榻側,并不過分接近,卻也超出了正常的距離,狀似熟稔地向她笑問。
他的聲音亦如每日的幹澀暗啞,壓得極低,辨不出情緒。
頓了頓,“忘記你現在無法說話,可會寫字?”他牽着燕洄的袖子,不容拒絕地将她拉到桌前,提起茶壺斟滿了杯盞,将其輕輕推到燕洄手邊。
燕洄撫摸着平滑整潔的桌面,手指蘸了茶水,顫抖而堅定地書寫着。
不過寥寥幾個字後,她便收回了手,茶水沿着指尖滴淌,落下一個小小的水泊。
男子凝眸向桌面看去。
字迹倉促而潦草,但足以辨認内容。
請你
放我走
男子擡手将杯中剩餘的茶水潑在桌上,洗去了所有痕迹。
摸到一手的溫熱茶水,燕洄嘲諷地彎了彎唇。
虛情假意,讓人作嘔。
既無法事事順遂,何必多此一問?
摸索着回到榻上,燕洄重新鑽入了錦被中,将日漸消瘦的下颔輕輕放在膝蓋上發呆。
獨自坐在桌前的男子被拂了面子,卻沒甩手離開,而是緩步坐回了她的身側。
“勢單力薄又無仰仗,卻敢與顔無恒合作,你早應想到自己的下場。”
男子罕見地提起此事,語意譏諷,讓燕洄瞬時側目,唇瓣微張,等待他下一句。
“你擅自出京,欲離開顔無恒視線,讓他甚是惱怒,便想直接了結你完事。”男子意味深長地對着她道:“說來你應該感謝我,若不是我看你有幾分顔色,攔住了顔無恒,讓他将你給了我,你如今早成了刀下亡魂。”
果然是東廠的人。
與東廠合作時,她亦明白這無異于與虎謀皮,可當時卻又沒有其餘選擇。
燕洄陷入了深思,東廠之人最看重利,若想勸服這男子,倒也有了方向。
見她擰眉認真地沉思,男子忽地輕笑出聲,灼熱的氣息近了些。
不好的預感兜頭襲來,燕洄悄悄捏緊了手中的錦被。
“說起來,你如今該給我些報酬不是?”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叫燕洄駭然,抱着錦被跳起來,卻直接撞在床欄,被男子圈着足腕一點點拉近,“你最好少做無謂的掙紮,早些認清現實才是。”
男子勢大力沉,輕易地将她按在榻上。
而剛剛還劇烈掙紮的燕洄卻忽然安靜下來。
簡直稀奇。
男子笑了笑,俯身湊近了她。
兩人呼吸可聞,燕洄清隽濡濕的面龐近在咫尺,而男子的動作卻忽然僵住了。
他低眸,那細弱的手掌執了一塊鋒利的瓷片,抵住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