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恐怕府兵會攔她問話,便先去了竹茗齋買一匣子點心,誰料到了大門,那些府兵看也不看她一眼,燕洄自然不會多事找麻煩,便偷溜了進府。
到了院裡,燕洄正與梨青迎面撞見,梨青摟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幾眼,舒了一口長氣道:“我還以為你躲到哪裡去哭了,可讓我好找。”一低頭,看到燕洄抱在懷裡的點心匣子,擠着眼睛笑道:“原來是偷嘴吃去了,燕姐姐好大的心。”
燕洄怕她問起來沒完,便一把将匣子塞給梨青,“我一個未動,妹妹喜歡就拿去好了。”
梨青一邊揭開蓋子,一邊道:“太太方才還差了婆子給你送了些綢緞衣裳和首飾,我讓她們擱到東廂房的案子上了,你待會去清點……呀!這不是竹茗齋的蓮花酥嗎?燕姐姐你真的不吃了嗎?”
燕洄抿唇笑着搖了搖頭,哄着梨青捧着點心美滋滋地走開了,一時都忘了詢問燕洄方才的去向。
過了年後,又下了一場大雪,連帶着幾日都暗沉不見陽光。
為了避寒,大部分人便龜縮在屋内,好不容易等來一點陽光,地面上已積攢了厚厚的一層銀被。
梨青推開了各扇窗,冷風一打,屋内沉悶凝滞的濕氣被沖淡,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梨青見幾棵松樹都被厚雪壓彎了樹梢,忙喚小厮拿長杆子去清雪。
正忙着,院外依稀有着紛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不過須臾就到了院門處,梨青抱着杆子探出頭一瞧,竟是闊别了幾十日的沈星溯帶着一列親兵從外面回來,風塵仆仆的,下巴上都多了些胡子的青茬,也沒個時間打理。
梨青遠遠地迎過去,先給沈星溯拜了個晚年,瞧見沈星溯從袍子裡拿出了一隻銀兔的扇墜兒,喜笑顔開地接過來放在手心裡打量。
沈星溯讓其餘人回去歇下,自己拉了梨青到僻靜處,似笑非笑道:“你這丫頭領賞倒是積極,我交給你的差事從不放心上,我讓你看護着燕洄,怎麼關鍵時刻不見你去為她出力?”
梨青撇了撇嘴,委屈地為自己辯解道:“二爺這話說得偏頗了,奴婢哪裡不上心了?當時的情況您沒瞧見,太太動了怒,加上張總管巧舌如簧,哪裡有奴婢插嘴的餘地。不過奴婢時時照看着呢,必不讓燕姐姐吃虧,本想擡出二爺讓太太緩緩再審,結果太太請來了華潭寺的僧人,這才查清了真相,燕姐姐這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太覺得虧待了她,還賞了不少東西。”
沈星溯也沒想為難她,擺了擺手讓她下去,梨青讪笑了兩聲,揣着扇墜兒跑得遠了。
沈星溯事情一辦完就急着打馬回府,一連幾日舟車勞頓,心神難免疲累,先邁步進了院,正瞧見燕洄從拐角走出,抱着豆青瓷花瓶和幾枝新鮮的梅花,上身穿着黛色的綢繡短襖,杏眼桃腮,臉上挂着抹淡笑,顯着氣色不錯,先前的病氣倒是全褪去了,神采奕奕地進了東廂房。
沈星溯本想喊住她,卻硬生生止住了沖動,盯着燕洄離去的方向,不自覺也彎了唇角,半晌後才擡腳回了主屋。
丫鬟上前為他解去鬥篷,端來銅盆手巾,沈星溯洗淨了手,用溫熱的毛巾在臉上胡亂擦了兩把,略精神了些,歪坐在羅漢榻上,驅人喊來了長興。
長興與長榮是一對雙生的兄弟,性子更沉穩些,進了屋後見沈星溯忽然屏退了其餘下人,便垂着手到近前跪下,恭敬道:“二爺吉祥,二爺交托下來的事,小的時刻謹記着,不敢怠惰。”
沈星溯低垂着眉眼,用茶蓋刮了刮茶沫,沒說話。
長興低着頭眼珠左右一轉,先報穩妥的消息來試探主子的态度,“燕洄姑娘喜靜,大多日子都待在内宅,并不四處走動,偶爾會去找梨青姑娘和膳房裡的柳媽略說上些話,也都是閑話家常。”
沈星溯淡淡地嗯了一聲,“還有呢?”
長興便有些猶豫,沉吟了一刻,見沈星溯沉眸盯了過來,便開口道:“有一事小的拿不準要不要禀報,實在擔心壞了燕洄姑娘的清譽……”
茶蓋在碗上一扣,發出清脆的響聲,沈星溯臉上輕淺的笑意忽地僵住了,按住了桌角道:“你啰裡啰嗦地扯什麼廢話,給我如實道來,什麼叫壞了她的清譽?”
“是……”長興趴在地上硬着頭皮道:“太太前些日子請華潭寺的僧人釋心曾來府上,實為調查銀款賬目一事,後來那僧人離去時拒絕了府上的馬車相送,自己步行回寺,小的原沒覺得有什麼,直到後來看到燕洄姑娘行色匆匆地也跟出了府,因主子曾發話,所以府衛也未曾攔着她。”
長興說到此處已感到頭頂迫人的森冷寒氣,左右問難,隻好繼續說道:“小的牢記二爺的吩咐,便遠遠地跟在燕洄姑娘身後,發現燕洄姑娘是……是和那僧人私底下見面,兩人孤男寡女地在僻靜處,小的怕暴露,沒敢靠得太近,隻依稀瞧見燕洄姑娘贈了那僧人一樣東西,又說了一會兒的話就分别了,後來燕洄姑娘又特意到西街竹茗齋買了點心,一口未吃,全都給了梨青姑娘。”
一口氣說完,長興戰戰兢兢地一擡眼,瞧見主子雙眼凝着冰碴似的,語氣沉沉地低聲道:“你說的,可都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