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腿肚子直打轉，喊道：“這些都是實情，若小的敢迷了心腸去搬弄是非就叫小的出門被雷劈死。”

沈星溯忽地擡手将案上的茶碗拂到地上，連着炕桌也劇烈地搖晃了一下，長興被熱茶潑到了手，忍着燙不敢亂動，趴在地上背脊被一層層寒意浸透，胡思亂想了好幾遭，直到沈星溯冷冷地警告道：“今日之事給我咽進肚子裡，若敢透露出去……”

長興以頭搶地，砰砰磕得額頭都紅了，“小的不敢！小的會将此事帶進棺材裡，給小的十個膽子也不敢外傳！”

沈星溯一揮手，長興從地上爬起，倒退出門，心中暗道倒黴，趕上了這樣一件不讨好的差事，回去必得點香去去晦氣。

又轉念抱怨起燕洄這個新來的丫鬟，看起來是個老實規矩的，沒想到膽大包天，竟敢私自與外男來往，還是個僧人！

她這樣行為不軌，若是傳出去，連帶着府内女眷的名聲也得敗壞了，方才二爺氣惱得臉都青了，也是，自家院裡出了個浪蕩的丫鬟，肯定會雷霆手段，重罰下去。

不過這事就與他無關了，他要做的，就是乖覺地當個啞巴，一問三不知。

遠在廂房内哼曲插花的燕洄忽然打了幾個噴嚏，身上無故發冷，雙手抱肩搓了幾下，還是抵擋不住的寒意，隻好将窗關好，又準備去将門掩緊。

梨青一蹦一跳地過來，扒住了門，探頭進來張望道：“燕姐姐整日裡悶着頭在屋裡做什麼呢？”

燕洄瞧她熱情高漲，眼角眉梢都帶笑，便打趣道：“今兒有什麼喜事嗎？”

梨青從袖口裡掏出一隻銀鑄的小兔子，樣子活靈活現的，燕洄瞅着可愛，多摸了兩把，梨青心疼地縮回手，撇着嘴哼哼道：“别給我捏壞了，這是二爺新賞給我的。”

“二爺？”燕洄的手忽地呆住了，扶着門反問道：“二爺回來了？”

“是呀，才回來沒多會兒呢！你先過去伺候着，我等會兒就去幫你。”梨青未曾察覺燕洄的失落，攬着她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吧，等會兒二爺着急了。”

燕洄心裡默歎一聲，消停的日子才過了沒多久，反手關好了門，從長廊一路快步過去。

天色還早，偌大的屋内就燃着兩支燈燭，因窗前的卷簾放了半扇，就有些影影綽綽的，不甚明亮。

燕洄擡腳進了門檻，嗅到些水氣，探頭望見沈星溯披着濕發，背對着自己坐在一張圈椅中，垂下的發尾還淌着水，周圍也沒個伺候的人。

燕洄放輕腳步走了過去，順手拿了一塊幹燥整潔的毛巾，俯身抄起濕滑的黑發，用毛巾小心汲着水。

燕洄動作輕柔，輕擡慢放，又換了一塊毛巾，合着濕發一路擦到頭上。

沈星溯被人小心翼翼地對待，頭皮陡然炸起一陣酥麻，直傳到四肢百骸，方才熾盛的怒火神奇般僅剩了點火苗，燎得心裡又酸又澀。

待将濕發擦得半幹，燕洄将毛巾投洗過晾到一邊，轉到沈星溯正面，納罕他今天的沉默，悄悄瞥過一眼，發現沈星溯面沉如水，低着頭在看一本佛經，緊蹙的眉心能凝出墨來。

是個長眼睛的都能看出沈星溯如今心情不愉，滿臉煩躁。

燕洄生怕自己正撞槍口上，愈發小心恭敬，重新添了茶水，又點了支油燈用手護着擱到案上，省得光線太暗看書傷眼，最後乖覺地站在一旁，随時等他發話。

沈星溯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燕洄每回見到他不都是一副老鼠見了貓似的，縮手縮腳恨不得離他三丈遠，今日卻反了性了這麼讨好他。

越想越覺得她是藏着心事，既心虛又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