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以為沈星溯是對其不滿,思量着左右不過再換一個丫鬟罷了。
可花容月貌的美人流水似的送進去,又都是相同的下場。
沈星溯竟一個都沒有收房,而且還在暗中更加急切地遣人尋找那名女子的下落,不思寝食,形容憔悴。
李氏心疼,語重心長地與之談話。
沈星溯開誠布公,竟然直接聲明自己非那名女子不娶。
李氏與沈崇山震驚,連連呵斥其異想天開。
畢竟沈星溯與那名女子相差年歲甚多,而且那女子身份成謎,不知是何來曆,又藏了沈星溯近八年遲遲不送他回家,誰知她安得什麼心?那女子定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沈星溯不與他們二人争吵,在一個夜間默默收拾了行禮,竟想離家去親自尋找那名女子,若不是小厮及時發現了少爺的意圖,禀告給李氏與沈崇山,那麼沈星溯如今早已不知漂泊去了何處。
沈崇山氣急攻心,直接動用家法,打得沈星溯幾乎去了半條命,斥責其悖亂禮法,大逆不道。
可沈星溯硬是咬着牙,被父親打得血肉模糊,仍是不改口。
李氏心痛難當,勸阻了沈崇山,說是沈星溯少不更事,一時的沖動而已,且敷衍着他就是,越是逆着他便越糟糕。
于是為了暫時安撫住沈星溯,李氏與沈星溯便喬裝同意了沈星溯的請求。
可誰知,這麼多年過去了,沈星溯的想法竟還絲毫未變,讓她如何不氣!
李氏緊緊握住沈星溯的手,不讓他抽離,盯着他嚴肅道:“你向來早慧通明,其餘大小雜事沒讓我與你父親操心,為何在這樁事上被迷了心了?”
“你知道咱們一脈雖是大房,老太爺也疼你,可你若長久地不娶妻生子,老太爺還會多看重你?”
沈星溯感受到母親的手掌冰冷,為着他傷懷而微微顫抖,不禁也軟下了态度,半跪在母親榻前。
李氏長舒一口氣,說出埋藏在心的話,“我當年因你被擄走一事而一病不起,傷了根基,你父親後來雖然也納妾,可那些個女人都是肚子不争氣的,沒誕下一女半子的。而二房和三房子嗣頗多,逢年過節的回去給老太爺拜壽,熱熱鬧鬧地圍了一圈,你也不難發現,老太爺這些年也越來越偏袒他們。”
“聖上如今被宦官們蠱惑,漸漸不再挂念着你父親當年的功高勞苦,你與你父親又都是不藏鋒的性子,難免與司禮監的人龃龉甚多,若這時候再失去老太爺的庇護,你說單靠咱們自己抗衡又是怎樣的下場?”
李氏方才鬧過心病,忽然說了這樣多的話,氣息難免不夠綿長,沈星溯心疼母親,忙勸阻母親先歇下,這些體己話來日再說也省得。
可李氏一定要一口氣說完,她散在軟枕上的發尾還烏黑油潤,可鬓角卻已顯了霜色,眼角眉梢縱使每日保養着也難免生了許多細紋,為了沈府,為了失而複得的嫡子,她勞心費力,操勞太過,一日也不曾休息。
“星溯,若你還當我是你的母親,你還當自己是沈家人,你怎能不認自己肩膀上挑着的擔子?”
“她就這樣好?讓你念了八年,為她守身如玉。”
其餘與沈星溯年齡相近的世家公子哪個不是妻妾成群,人丁旺盛。
而沈星溯這麼些年過得清心寡欲,看在李氏心中着實心疼不已。
她心中明鏡似的,那名女子當年不告而别,又八年未歸,顯是心中沒有沈星溯的。
她的傻兒子,剃頭挑子一頭熱,就這麼癡癡地盼了這麼多年,又是何必呢!
“說句難聽的實話。”李氏憂心地望着沈星溯,一語道出真相:“若她真的也記挂你,就不會在當年不告而别,這麼多年不曾一次回來看望你。”
沈星溯第一時間便想反駁母親的話,可他咬緊了牙根,發現母親所說卻都是事實。
那女子在危難之中斷然出手救了他,不辭辛苦地照顧了他八年。
這樣的恩情足夠沈府傾盡所有地去答謝,可她卻不求回報地直接離去,沒有與任何人道别,就算是沈星溯也未曾得到她一句的辭别。
他想得到一個解釋,盼望了八年。
縱使到如今的情形,也未得到那人的垂憐。
不過……
他曾經數度祈求上蒼,讓兩人能在有生之年得以再見一面。
好在,美夢終是成了真。
至少,他還沒垂垂老矣,須發皆白。
一切都還來得及。
沈星溯想到什麼,反手抓住李氏的手,難掩激動道:“不,她心裡是有我的,今日,我無法與母親解釋,請母親念在我有苦衷的份上信上我一回,不出半年,我一定會将她帶回到母親面前。”
李氏驚訝擡眸,見他神色堅定不似說謊,一時間也有些搖動,便要他立誓道:“好,母親答應你這最後一回,若半年時間到,你未曾尋到她,就要接受與你表妹的親事。”
在李氏的緊緊相迫下,沈星溯終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