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溯帶着長榮神色如常地進了母親李氏的院子。
李氏面帶和藹的微笑,望着向自己行禮問安的兒子,熱絡道:“好了,咱們親母子倆不用講究這麼多禮數,我早早地讓膳房裡的廚子備了你愛吃的點心甜羹,都還在鍋裡溫着呢,這就讓她們端上來。”
沈星溯坐在李氏對面,垂眸看着絡繹不絕的下人奉上諸多玉碟,其中的精緻糕點與小食不少都是極耗功夫的,定是母親昨夜就吩咐人備下的了。
“你不多來我院子,快嘗嘗這新來的名廚手藝。”李氏執箸為他不停布菜,沈星溯欣然接受,挾了其中一道燕窩鴨絲,放入口中,确實入口鮮嫩,肥而不膩,是極好的手藝。
李氏見沈星溯吃得滿意,笑不見眼地拉住身邊嬷嬷道:“傳我的話,這新來的廚子盡心竭力,賞紋銀五兩。”
五兩銀子是普通百姓足夠一年的花銷,這賞賜實在是豐厚了。
嬷嬷道太太仁義體恤下人等的贊語,領命帶着仆從們下去。
屋内頓時便剩了母子二人獨處。
李氏吃了一小盅的湯羹,用帕子擦淨了嘴,便閑話家常道:“我今日呀,本來是想做主讓你表妹也來嘗嘗這廚子的手藝,誰知遣了人過去才知,你表妹昨晚去賞梅,貪玩忘了時辰,結果受了涼,今晨就有些發熱,也不想過了病氣給我,就沒過來。”
沈星溯低頭靜靜地吃飯,沒接話。
李氏便又道:“你表妹是個極有孝心的,模樣也周正,性情柔和,就是不顧念着自己,我看需要個體己的人陪在身邊照顧着我才放心。”
沈星溯放下筷子,笑道:“母親甚是關心她,是要找個伶俐又知情知趣的丫鬟婆子去幫襯着嗎?我看母親身邊的人都是調教好了的,派誰去都行。”
李氏知他聽懂了在裝傻,面露不愉,直接挑明了道:“你是個不讓我省心的,昨夜你表妹想讓你陪她一起賞景,你為何不賞臉?她巴巴地趕來咱們府上,不是來吃你閉門羹的。”
“您這是冤枉我了。”沈星溯直呼委屈,“表妹恭順謙和,我正是不想壞了她的名譽才拒絕的,畢竟孤男寡女地共處,兒子是沒什麼所謂的,可表妹日後再嫁人可就多了一重閑話。”
沈星溯話音剛落,李氏已是動了怒,“你當你表妹一番真情是什麼?”
看着面前無所動容的兒子,李氏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忽然道:“我與你父親放任你已八年,就為了一個她,你到底要何時消停!”
雖未說明身份,可兩人心裡都知這個“她”到底是誰。
沈星溯頓時失了平和,置于膝蓋上的手無聲地攥緊,“我是等了她八年,也尋了她八年,我早已與您和父親說明過,我此生非她不娶。”
聽聞這句話,李氏氣急攻心,仰面倒在圈椅中,呼吸急促,沈星溯見狀立即上前從她懷裡掏出藥丸,以湯水相就,讓李氏服用下去。
不過半刻鐘,服了益氣補心丸的李氏面上一點一點恢複了血色,也能正常行走,被沈星溯攙扶着到寝屋裡躺下。
李氏攥着沈星溯的袖子不讓他離去喚下人進來。
沈星溯是她失而複得的兒子,那年襄王舉兵造反,聖上情形危急,江山随時都有可能易主。
沈父自诩忠臣名流,不屑于與襄王等奸臣叛王俯首,冒死護住了搖搖欲墜的王朝。
可襄王殘存的勢力恨毒了沈家,不惜派遣死士擄走了尚且年幼的沈星溯。
沈家找了他八年,就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時候。
沈府的大門被人敲響了。
雖然時隔八年,可李氏依然記得當時下人連滾帶爬地向她奔來,語無倫次地說着:“回來了!少爺回來了!太太,他回來了!”
李氏和夫君立即去了前院,攜無數家奴去迎接少主人。
白牆紅瓦,莺鳥高歌,正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名婉約端秀的年輕女子不卑不亢地站在衆人面前,将羞赧藏在身後的少年推了出來,“這是貴府的沈星溯少爺,還給你們。”
沈星溯那時穿着布衣,一張幼圓清秀的臉上滿是對周遭陌生環境的抗拒,李氏心情激動,将其一把抱在懷中,手碰到冷硬的物什,拿起來一看,正是沈星溯從小佩戴的長命鎖。
這不會有錯,就是她失散八年的兒子。
李氏聲淚俱下地訴說自己的思念,可沈星溯卻迫不及待地從她懷裡掙脫,然後向後望去。
許是大家都沉浸于喜悅之中,竟然誰也沒留意那名送沈星溯回家的女子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神秘地前來,又翩然離去,簡直不像真人。
李氏便嘗試地向兒子詢問那名女子。
可沈星溯自從發現那名女子竟然不告而别後,直接鬧了脾氣,抗拒任何人提起她。
李氏隻好順着他的意,也就長久地沒有提起這件事。
可是随着沈星溯年歲漸長,她忽然發現沈星溯竟一直在派人偷偷尋找那名女子的蹤迹。
她起初以為這是沈星溯知恩圖報,十分贊同兒子的行為。
可漸漸的,事情失了控。
沈星溯十五歲那年,李氏将身邊調教過的丫鬟賜給他做小妾,正在當晚,那名丫鬟被沈星溯連踢帶打地趕出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