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面色灰敗如折枝的花,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膛不知是否還有起伏。
沈星溯被母親和小厮們衆星捧月地簇擁着,面上一派茫然。
誰也沒料到,一名趨炎附勢的丫鬟能忠心護主到付出性命的地步。
滞了兩息後,沈星溯率先反應過來,大步上前就要将燕洄從地上抱起,卻被憂心忡忡的大太太李氏一把拽住了胳膊:“這種小事交給下人們去做就是了,剛才逃走的刺客還未被擒住,你不能留在此處了,與我去前院。”
說罷李氏與貼身嬷嬷使了個眼色,嬷嬷機敏,立即附和道:“這丫鬟負傷,滿身都是血污别弄髒了您的手,再者說咱們也不清楚她傷得重不重,随意騰挪了萬一于她傷勢有弊也就麻煩了。”
“是啊,既然這丫鬟有這份忠心,給她請最好的郎中醫治就是了,你又不懂醫術留在此地做什麼?”李氏緊緊地拉住沈星溯,焦急萬分道:“要是刺客再有增援可怎麼好,我那院裡人多又亮堂,你在廂房湊合一晚。”
一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好意相勸,沈星溯煩不勝煩,再加上李氏執意拉着他向外走。
沈星溯回頭指着長榮道:“你立即去帶郎中來,務必保住她的性命,這事交托給你,要有差池,拿你是問!”
長榮點頭哈腰領命,一路小跑出去尋醫。
其餘仆從手忙腳亂地上前為燕洄捂住傷口,以免她流血而亡。
夜深露重,難免有些寒涼。
李氏又讓嬷嬷拿來外衣,自己親手給沈星溯披上。
家丁與守衛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前院去了。
半路上正遇見趿拉着鞋疾奔來的劉太守,他不知剛從哪個姨娘的被窩裡鑽出來,一身脂粉味,衣帶還飄在身後,敞着個幹瘦如柴的胸口,撲到沈星溯與李氏二人的身前,在看到沈星溯安然無恙時,明顯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仍挂着急切,半是自責半是關心道:“二爺您可有被賊人傷到?”
說罷,劉太守又轉向府内的守衛,疾聲喝罵道:“一群沒長眼睛的東西,這麼大個人能眼睜睜的放進來,要是傷到二爺一根毫毛,你們有命賠嗎?”
一群七尺男兒被罵得不敢吱聲,跪倒一地。
李氏本想責怪劉太守,見狀卻也心軟道:“好了好了,我聽聞那刺客身手極好,也不全怪他們。”
劉太守見好就收,面上堆笑道:“您說得是,萬幸二爺無恙,我派了府衛去追趕賊子了,量他們也不敢再來了,二爺可以安心睡下。”
“屋裡沾了血,不方便住人。”李氏說道:“就讓星溯去我院裡暫住一宿,明日我們啟程回京。”
“哎呀!我眼拙竟沒看出二爺受了傷。”劉太守大呼小叫地搶上前要查看沈星溯傷勢,卻被他嫌惡地避讓開。
“傷的是一名丫鬟,星溯無恙。”李氏解圍道。
沈星溯極厭煩這劉太守喬裝造作的樣子,揮退左右,自己率先走了。
後半夜沈星溯宿在李氏院中的廂房中,也沒個踏實。
許是李氏被吓怕了,不過兩個時辰裡,動不動就要點了火燭過來查看沈星溯是否安好,還要給他掩好被角,盯上一會兒不離開也不說話。
沈星溯無奈,睜開了眼睛道:“您也累了半夜,先歇下就是,兒子這邊沒事。”
李氏舉着火燭默默地瞧他的眉眼,卻突然滴下一顆淚。
沈星溯掀開被子起身,扶住李氏道:“好端端的,您怎麼哭了?”
李氏搖頭不語,半晌後才輕聲道:“你别怪我小題大做,母親已失去過你一次,那幾年中我痛不欲生,好在上天垂憐,讓你被好心人送回來,我斷不能失去你第二次。”
沈星溯低歎了一口氣,幼時那樁事确實驚險,他們母子二人分别八年之久,而他也在被賊人擄走後,因驚吓太過失去了幼時對母親的記憶。
十三歲歸來的時候。
沈府内軒宇樓閣,亭台水榭。
華服麗人與胸前繡着麒麟的绯色官服男人眼含熱淚地望着他。
周圍仆從丫鬟無數,将他圍在中心。
沈星溯望着眼前的父母,腦海中卻是一片陌生。
他不由自主回頭向來時的路看去,尋找送自己來此地的人,企圖尋求依靠,卻一無所獲。
天底下沒有哪個生身母親能接受兒子不識得自己的事。
這八年來欠缺的母愛也就加倍地傾注在沈星溯身上。
隻是事情都有個度,李氏關心太過,反倒激起了沈星溯的反叛之心,
也就沈星溯長大後,明白了母親的苦心,兩人母子關系才有所緩和。
“好了,母親您瞧我不是還安然地站在這嗎?”沈星溯勸說道:“今夜我沒召回獵隼和大花,若不然也不會讓那刺客這麼輕松地近身。”
李氏被說服,将火燭留在桌上,“讓小厮進來值夜,我總也放心些。”
天亮時分,劉太守早早地守在院門口給沈星溯回話。
沈星溯挽了發冠,将長發自領口處掏出,看着劉太守被通傳進來時彎腰塌背的奴才樣,不由得皺了皺眉,“查得如何了?”
劉太守不敢擡頭,說道:“那刺客應是獨自來襲,府衛并未發現他有接應。”
劉太守似乎有些心虛,又補充道:“那刺客故意留下錯誤的蹤迹,引府衛追查,自己往另一方向逃竄了。”
沈星溯冷哼一聲,總結道:“說來說去,是什麼都沒查出了?”
劉太守不敢吱聲,隻使勁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長榮匆匆從外趕了進來,許是一夜未眠,油光滿面,胡子拉碴的看起來十分辛苦。
“回二爺,人保住了,隻不過……”
長榮支支吾吾地似乎有難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