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文敬信任他,不重要的文書都是讓他代為勾簽。
這也是兩人之間的秘密。
“這是官衙,要叫大人。你這腦子何時才能記事呀。”
鐘文敬對着自己外甥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飲完一盞茶後,氣息才平穩下來。
看他消氣後,吳主簿把他扶回座椅。
耐心解釋道:“大人,下官錯了。”
“下官記得,甯松的複職文書大人已經駁回,不知為何又會出現在名冊裡。”
“而且還夾在靠後的位置,下官也沒細看就稀裡糊塗勾簽了。”
齊思遠在他面前提過數次,皇上要宣甯松回朝任職,并遞交了文書讓他勾簽。
鐘文敬如何不知聖上的意思,内心不願,便以内閣不同意駁了回去。
他無意的一句話,讓鐘文敬猛地起身,恍然醒悟是誰在暗中做了手腳。
他把書案重重一拍,臉色鐵青喝道:“把齊侍郎給我喊來。”
片刻後,齊思遠來到鐘文敬的衙房。
方才傳信的官吏那戰戰兢兢的樣子,便知不是好事。
他心中早已知曉,态度從容不見一點慌張。
鐘文敬也不與他兜圈子,氣不打一處說道:“齊大人,你的手段真高明呀。看本官不簽押,就來這麼一招渾水摸魚。想陷害本官,你是何居心呀。”
齊思遠憔悴的臉上不如往日溫和,眼底還含有一抹淡淡的嘲諷。
“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不是陷害你,而是在幫大人。”
話落,付之一笑。
這笑容鐘文敬尤為覺得刺眼,咬牙道:“你到時說說看,是如何在幫我。”
“大人自調下官回京後,就沒了選擇,下官此次隻是在幫大人早作決定。”
“大人,一心盡忠皇上才是你最明智的選擇。”
鐘文敬暗道,好一招離間計,把他逼得措手不及再恨又如何,隻能打碎牙往肚裡吞。
齊思遠神色坦然迎上鐘文敬審視的目光,嘴角挂着一抹溫和的笑容,語調平緩沉穩。
反倒把鐘文敬這個上官襯托得失了方寸。
齊思遠是皇上的心腹,他這句話,也算是給鐘文敬敲了警鐘。
鐘文敬身子一顫,如何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内閣的閣老們手上的權力越大,貪婪就越重。
皇上再是仁君,也不會讓他們架空自己手上的政權。
鐘文敬心中的滔天的氣憤,此刻也失了大半。
他再次開口問道:“齊大人,還真是深藏不露呀。你就這般笃定你方法有效。”
看似随口的一句話,實則是在試探齊思遠是否知情,他讓自己外甥代簽押一事。
此事若是捅出去,不但他的官職不保,他的外甥隻怕與仕途再也無緣。
隻怕更會累及他的子孫。
齊思遠笑道:“其實下官也不确定,下官隻是一直在等,等大人改變主意,等大人做出明智的選擇懸崖勒馬。”
“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官終于等到了這一日。”
鐘文敬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城府極深。
這種鬼話,隻怕連稍大的孩童都不會相信。
好在他出口不是要挾,讓鐘文敬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輕咳一聲假模假樣道:“作為臣子,本就該一心為皇上分憂。既然皇上有了旨意,我們臣子自當遵守聖命,殚精竭慮不負陛下之托。”
“你對公務持之以恒的态度,甚好。堪為衆人之範。”
齊思遠微微一笑,擡手一禮,“多謝大人厚愛,下官定當以此為勉。”
“大人你忙,下官就不叨擾了,告辭。”
鐘文敬暗舒了口氣,擺擺手道:“去吧。”
這年輕人給他的一種,一般人無法掌控的強勁氣勢。
他在官場多年一句老奸巨猾也不為過,閱人無數,幾乎相處幾次便能看清人的本性。
卻唯獨齊思遠,他到吏部半月了,看似表面溫和。
實則像那深井一樣,眼見已經到底了,然而用杆子往下一杵,根本觸及不到盡頭。
齊思遠步履從容走出鐘文敬的衙房。
餘朗看他臉色如常,才放心迎上去。
鐘文敬讓主簿代簽押的這個秘密,齊思遠也是最近才發現的。
他不動聲色地替鐘文敬遮掩過去,既保全了鐘文敬的臉面,也讓鐘文敬放松了對他的警惕。
日後他在吏部就無人再給他使絆子了。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又到了下衙的時辰。
餘朗以為,他還要回自己衙房處理公務,開口說道:“爺,屬下去公廳給你把膳食取來吧。”
然而齊思遠攔道:“不用了,我們回府吧。”
看他心事重重,神色也有些恍惚,餘朗知道原因,也不敢多問。
主仆倆剛出官署區大門,一官差就迎了上來,恭敬說道:“齊大人,今日有位姑娘特意來詢問,你每日有沒有來上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