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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個字呢?
女人最後留下的稱呼,聽上去似乎是【韋孤】,但也有可能是【韋姑】?
陸昭昭不确定。而眼前人已經無語地輕掐她的臉蛋:
“跟我在一起,你還在想誰?”
陸昭昭回過神,哼哼兩聲:“我就是在想剛才那個人。”
“那個女人?”祝青燃想了想:“确實有些不尋常。”
雖然穿着和村裡人差不多,氣質可差别太大了。根本不似凡人……雖然察覺不到修為,但祝青燃還是傾向于認為,她是修羅教人。
“也不知是什麼人,名字是哪個字?”陸昭昭說:“我覺得和她挺投緣的,要是過會兒她沒走,就去交換個聯系方式。”
她有心看看那女人的面闆,但看看眼前人,又覺得不急。而祝青燃挑挑眉頭。
“見一面就覺得投緣?”
“我當初見你,”陸昭昭說:“也覺得投緣。”
祝青燃不吭聲了,拉着她的手,生疏地踏着舞步。陸昭昭學着别的女子原地轉一圈:“燃燃原來會跳舞啊?”
“某人想跟我跳,就學一學咯。”祝青燃說:“這又不難……嘶!”
原是陸昭昭擰他耳朵:“知道我想和你跳舞,也不來找我,害我在上頭坐牢半天!”
祝青燃冤枉死:“……你看起來玩得很高興啊。”
人家擡起花座時,她還新奇地左顧右盼呢!那他哪裡知道她是在坐牢……
陸昭昭:“……哼。”
有點小心虛。她确實一開始挺開心的,感覺在體驗風土人情……後來發現大家真把她當神使,熱熱鬧鬧玩卻不帶她,才有點不高興,好像也怪不了祝青燃幾個……
但她還是要嘟囔:“下次,下次你要早點邀請我!”
“嗯。”少男低聲回答:“下次一定早點邀請你。”
她沒和他跳太長時間,蕭聿和花容時也在等着。顯然他倆不樂意被落下,而陸昭昭想了想,就把他倆也拽下來,像更多的村人那樣,挽着胳膊跳踢踏步。
蕭聿&花容時:“……”
也行,也不是不行。
人多熱鬧,小姑娘顯然玩得很高興。隻是……
陸昭昭環顧四周:“……咦?阿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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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怎麼來了?!”
巫岐此時,卻已經不在篝火晚會的會場了。偏僻處,他站在忽明忽暗的空地邊緣,有些不安地用手捉着頭巾;半晌才結結巴巴,喊出一個稱呼:
“鬼姑。”
“我怎麼來了?”
提着酒壇的女人沒好氣道:“天要下雨郎要嫁人,家裡的小子帶了女孩回來,我可不得來看看??”
巫岐尴尬地扯着頭巾:“隻是朋友——”
“朋友朋友,耍朋友也是朋友。”鬼姑道:“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小子,我還能不曉得?人家把侬當朋友,侬把人家當朋友伐?”
“……”
“要不是阿菟與我講,我還蒙在鼓裡。”女人哼道:“長大的兒子果真潑出去的水……一點都留不住!不過——”
她想起方才那女孩,贊道:“侬眼光倒是不錯。”
巫岐小聲說:“……她很好。”
鬼姑不否認。她還挺喜歡陸昭昭——雖然今日才頭一次見面。且不說那令人驚歎的外貌,她的品性似乎也是很不錯,旁的看不出,寵辱不驚的氣質倒很出色。
要說身為修仙者,不為凡人的金銀所動還正常;但作為一個年輕人,連被追捧的虛榮心也沒有一點,這就很難得了。總之,鬼姑看她順眼,就算沒有家裡臭小子的因素,她也樂得結交如此一個後生。
看得太過順眼,以至于看見這臭小子,忽地就不順眼了。
“啷個這般扭扭捏捏,一點不爽利,給我站直咯!”她說:“侬打算怎麼辦嘛?”
“……不怎麼辦。”巫岐垂眸道:“……她不會入贅,我不會動心,就這樣。”
鬼姑盯着他,良久,歎了口氣。
“侬想追就追去嘛。”
巫岐猛地擡起頭。女人已不看他了,灌一口酒,靠在樹幹上。
“家族的事,哪能靠你一個奶娃娃。”她說:“我鬼家氣運盡了,苟延殘喘又有什麼意思呢?”
“可……”
“你不要想那麼多,一點不像我生出來的娃娃。”她說:“天塌下來大人頂着,我和你姑父努努力,未必不能再生個女娃娃,到時就沒你事,愛幹嘛幹嘛去。”
話雖這麼說,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呢?巫岐隻能苦笑,看向夜空。
“可有些人就像月亮。看看就滿足,未必要得到。”他說:“再說……再說,她已有阿夏了。”
鬼姑問:“她親自告你講的?”
巫岐搖搖頭。女人就冷笑一聲:“慫蛋。跟你爹……你姑父一個樣。”
又說:“我鬼家沒有孬種,中意就去追,要斷也斷幹淨,什麼仰望月亮,不過留着念想……你小子優柔寡斷,早晚吃大虧。鬼家的男人……”
她咂舌一聲,厭煩地擺擺手:“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最煩這些不爽利的人,真是小男人家家,扭扭捏捏,倒還不如那姑娘爽快!
她就要走。巫岐猶豫片刻,還是出聲:
“您這算是支持我追求她嗎?”
他說:“可要振興鬼家,這也是您一直……”
“我從來沒說過,鬼家要靠你振興。”鬼姑說:“我是鬼家的家主,你是鬼家的繼承人,可你也是我的兒子。”
“……”
“這世上沒有一個母親,不期盼自己的孩子好。”鬼姑道:“更何況——”
她頓了頓,才說:
“……我怕那姑娘,是你的劫;也盼那姑娘,是你的藥。”
“……”
巫岐從一出生,就被算出極為不詳的命格;過繼去巫家,正是為了續他的命。他至今沒有遭遇過大的災禍,健康活潑地長大了,可那命格是否會在未來忽然給予他緻命一擊,誰也不知道。
作為鬼家家主,鬼姑當然希望後繼有人;可作為一個母親,她隻想自己的孩子活着,健康、快樂地活着。
“孩子,你有你自己的路走。”鬼姑說:“我管不了你什麼,隻期望你無論怎麼做,都不要叫自己後悔。至少——”
她說:“至少,你要去邀她,跳一支舞吧。”
話音落,她向前邁步,轉瞬消失在夜色裡。徒留巫岐怔怔地望着虛空,陷入漫長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