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色漸深，陸昭昭也沒見到巫岐，更沒找到那個合眼緣的女人。她試圖詢問村人，但實在語言不通——對方大緻能聽懂她的話，但他們說什麼，她真的兩眼迷茫。

祭典還在繼續，隻是夜很深了，人數漸漸少了，隻留下一些守夜之人，他們大約要守着這篝火，徹夜不能使其熄滅。陸昭昭找不到巫岐，隻好跟着村人去找地方休息了，她盤坐調息了片刻，才意識到通身的暢快并非因為受祭典氣氛感染，而是……

“……那蜂蜜飲子，還真是好東西啊。”

祝青燃方才還念了她，不該亂喝别人給的東西；但先不說陸昭昭對那女人有初始好感，她的【辨物居方】也讓她覺得，那飲子像是好東西。如今一看果然……金丹中的靈力竟又漲了幾分，先前和祝青燃切磋時的小許氣血翻湧也都撫平，可見那小小一杯飲子，果真是好物。

更不像是凡人能拿出來的東西，尋常修士也不能拿出來。陸昭昭猜……她應該是修羅教中有些頭臉的人物，也不知為何今日出現在此……或許，和巫岐有關？

再怎麼說，他也是修羅教高層人物。像他這種身份，如果有一二暗衛随行，那她也是不會覺得奇怪的……

都已打坐了，她幹脆再修行一番。此處雖非修羅教内，靈氣也還充裕，想來修羅教所占的這條靈脈範圍不小，無怪此處的風景也格外秀麗。

靈氣本也是會滋養萬物的。

“咚咚。”

忽地傳來敲門聲，少女睜開雙眼。有些猶疑地開了門：“……阿岐？”

她想問他晚上去了哪裡，現在來找她有什麼事？可當看到他摘了蒙眼布的雙眸，又一下都忘了。

“抱歉，這麼晚來找你。”他說，望着她：“我隻是……我想問……你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

“……”

巫岐也知道，自己這要求提出得真是沒頭沒尾。如果她拒絕，那也毫不令人驚訝。他張張嘴，想解釋幾句；少女卻已彎起眉眼，幹脆道：“好啊。”

他伸出手，她搭上，他們在月夜下的空地上起舞。這裡已遠離了篝火，遠離了舞會，赤色的火光離得很遠，顯得更近的是月光。

他拉着她的手，一圈一圈地跳。舞姿娴熟，腳步輕盈。他應當很擅長跳舞，卻并非以引導的姿态，領着對方跳；而是跟着少女的步伐，如追逐一隻蝴蝶，如追逐月亮。

陸昭昭拉着他轉一圈：“你跳得真好。”

她問：“你從前也常跳舞嗎？”

“嗯。教裡舉辦篝火晚會，我就會跟着跳舞。”巫岐說：“不過……跟一個女孩兒跳雙人舞，這還是第一次。”

陸昭昭看過去，他灰藍的眼，流淌出一種帶有蜜色的柔和。她沖他笑了笑，轉一個身。

“我也許應該覺得榮幸。”她說：“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想跟你跳舞。”

“也許吧。”巫岐說：“但讓我想邀舞的女孩，卻很少。”

很少，很少，隻此一個。而當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就無法再把目光移開。

或許、或許……

或許從很早之前，從第一次見面，他已對她生出情意。無數次他對自己說“不可動心”時，心動早已如燎原的烈火。

【你會是我的劫嗎？】他想：【還是我的藥？】

可當他看到她，就想不起那一切。

【陸昭昭隻是陸昭昭。】

而現在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發辮已散下來了，軟軟地襯在她臉側，一雙明亮的眸，望向他的眼神，親切中帶了少許的無奈。

或許，她已知道他的心意。或許，她還不知。

【而我要告訴她嗎？】

明知是無望的愛，不可能醞釀出善果。可當凝望她的雙眸……

他的心像飛蛾撲火。

“你……”

追逐着她的腳步，他輕輕開口：“……你，已經有意中人了嗎？”

少女微微睜大了雙眼，又無奈地壓下眼角。

“還不算有。”她說：“戀人未滿……吧。我不确定……我還沒有做出最終的選擇。”

“我不想太快選……或許到元嬰期再做決定。”她身姿輕盈，蕩起裙擺，玩笑道：“我很受歡迎啦！”

巫岐當然知道。而當得知她并非已有戀人，心中莫名感到一陣竊喜，卻又很快地覺得落寞。

“那如果——”他不禁問：“如果——我想要追求你呢？”

女孩的腳步頓了頓，看過來。目光裡帶着驚訝，但并不多；想來她如此聰慧，早就猜到他的來意。

“……你很好。”她說：“但是你家裡……沒關系嗎？”

這正是巫岐的心結，他不能夠追逐明月的原因。責任将他束縛住，而他不是能抛卻責任的人。

所以少男陷入了沉默，隻是安靜地随她起舞，許久，才發出一聲輕歎。

“如果……如果我不是鬼家子就好了。”他說：“如果我能以另一種身份，與你相遇……”

那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熱烈地追求她。無論她會不會愛他，這追求能不能得到結果，至少他願意為此努力，也絕不會後悔。

可現在，現在——

她踏着旋步，發絲也飛揚起來；他松開手，看她如月宮的仙子，仿佛要回到月亮上。

【但至少……】

“……陪我跳完這支舞吧。”他說：“跳完這支舞，我就放下了。”

她轉回來，回到人間來，把手放進他的手裡。他深呼吸，攬住她的腰肢。

熱烈的舞步，如一顆熾熱的心；在熄滅之前，攀升到最高的溫度。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意，不再壓抑自我，他的愛意流淌在眼眸中，滾燙得令她的目光也閃爍。

第一支舞。最後一舞。

月光多麼的隽永，這一刻幾近永恒。但歡樂的時光終會流逝，他隻能竭盡全力，去銘記這一刻。

然後在一舞結束時，用力地，将她擁入懷抱。

第一個擁抱。最後的擁抱。

“陸離……陸昭昭。”他說：“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

她伸出雙手，回抱了他，輕柔地拍着他的脊背。

“嗯。我知道。”

“我們今後……”他說，聲音有些顫抖：“……還能做朋友嗎？”

“嗯。”她說，撫摸着他的發絲。

“……是最好的朋友哦。”

-

回到住處很久，陸昭昭仍有些心神不甯。或許是因為……有人對她說了【我愛你】，而她能夠清清楚楚，感受到那份真摯的心意。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主動對她說：我愛你。

《尋仙錄》的背景接近古代，而種花傳統文化，總是很内斂的。陸昭昭倒是對親友說過不少次“我愛你”，有時也能收到回應；可有人如此堂堂正正、熱烈地言愛……

……她很難不動容。

雖然這告白，是結束前的尾聲。她感到有些惆怅，為自己，也為他。

“……有緣無份呢。”

雖然她扪心自問，對巫岐并無特殊想法；但也不讨厭，或許如果他沒有顧慮，嘗試接觸一下也是可以的。陸昭昭總是對親友非常包容，況且因為之前的酒醉，連蕭聿和花容時都被她放進了男嘉賓名單，多出個巫岐好像也沒什麼……

但……嘛，這樣也好吧。至少從今往後，她又有了一位可靠的、忠實的、志同道合的好友。

止步好友。但那又如何呢？

她同樣珍愛自己的友人們。

不如說巫岐這邊，或許還算是開了個好頭。至少證明雙方說開，退上一步，是完全可行的。這讓陸昭昭多少感到一些寬慰，在紛雜的心緒裡墜入夢鄉……

“……你又來幹嘛？？”

做個夢，也不安生。陸昭昭面無表情，捏住男人的嘴，捏成鴨子。男子哼哼唧唧，用力掙脫，托着臉笑。

“找你玩，不行嗎？”

“我看你一天天的挺閑！”

不必多言，這位入夢來的不速之客，正是魔修先生。自打夢中西湖之後，他時不時就要來一趟；往往是興沖沖來，罵罵咧咧走，下次還興沖沖來……好像有點毛病，但陸昭昭才懶得管那麼多。她和他已經很熟了，又是在自己夢裡，反正阿修讨不了好，反倒他一出現，她就要把他抓來，搓圓捏扁。

“找我玩就要有找我玩的亞子……别想着趁我做夢不清醒幹壞事。”她說：“給我變！”

阿修：“……你倒是說變什麼啊？？？”

阿修，已成為陸昭昭的絕贊專屬cos工具人。繼cos小花之後，陸昭昭又讓他cos了狼少年、驅魔師……這也是他每次憤憤離去的原因。而此時，陸昭昭想了想：“那你給我變個變個……26歲的帥氣男媽媽。”

“……什麼叫男媽媽？”

“男媽媽就是……”

陸昭昭思考片刻：“至少……胸很大？？”

阿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