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肯定的。盡管巫岐表示,他們家的傳承不在蠱術方面,但身為修羅教弟子,沒養幾隻小蠱蟲,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其實,你都見過了。”
“啊?”
“我家就有幾種小蠱蟲一直在工作啊。”
巫岐說着,指了指門前的挂燈:“喏,流光蠱。這不算我養的,是我們教養的,白天睡覺,夜裡活動,會自發光……吸收月光和靈氣為食,當照明燈比靈石燈好用。”
又指指牆角:“塵芥子,吃灰塵的,很怕人,半透明……不太容易發現,但很勤快,家裡養一群,都不用清掃了。”
他招手,捉來一隻給陸昭昭看。所謂的塵芥子,大約有一個大拇指那麼大,在蟲子裡不算小了,但卻是淺灰色半透明的,有點像史萊姆,萌萌的。巫岐表示可以上手抓,陸昭昭小心地提溜過來,發現這家夥其實更像水母,隻是觸手很短,很多,像絨毛,在裙帶邊圍了一圈,放在地上估計像個小小的掃地機器人。
是真的很怕人。在巫岐手裡的時候,大約因為是主人,還隻是乖乖地不敢動;一到她手裡,嗖地縮成個球球,一圈小爪爪也縮起來,像個西瓜蟲。其半透明的身體裡有一枚核心樣的珠子,縮起來時柔韌的表皮就緊緊地包着珠子,變成一個不那麼透明的橡膠球。
她好奇地捏了捏,沒敢用力,怕“啪唧”捏死了。又放回巫岐手心,看他把它放回地面,小家夥刺溜一下撒開自己的幾百個小爪爪逃走了。
“雖然吃灰,但它自己倒是很幹淨。”巫岐聳肩:“很好用……你要不要?要的話我給你分點。”
陸昭昭有點心動:“我想想。”
雖然除塵可以用法術……但聽說這個塵芥子連一些皮屑呀、掉發呀……還有小的垃圾,乃至衣服上的油污等,都可以吃掉,就還挺好使的。她是真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好用的蠱蟲……
巫岐樂了:“幹嘛?以為蠱蟲都是毒人用的?”
陸昭昭讪讪:“……我隻知道有些蠱蟲可以控制人,還有……嗯,情蠱?”
“情蠱啊……”巫岐的表情有點複雜:“……那都是唬人的玩意,就算下了蠱,也得不來真心。”
便與陸昭昭解釋一番。說厲害的、有攻擊或防禦性的蠱蟲,是有不少的;但像巫岐這種不打算精修蠱術的,就多半隻會養一些輔助性的小蠱蟲。照明的、除塵的……這是生活方面;還會養一些輔助修行的,以及能夠替命的。
“這種就比較稀罕,不過我和小謠都有。”巫岐道:“嘛,畢竟是單傳……但這個沒法給你看了,是養在身體裡的……啊别誤會,不是那種爬來爬去的……感覺就是像多了個内髒器官,這種替生蠱自己是沒意識不會活動的。”
是很珍貴的存在,且培育起來非常麻煩,對命格也有要求。也就巫岐和巫謠,才能有這種高規格的待遇,尋常修羅教弟子,哪怕是司巫的親傳,也未必能有這個機會,養上一隻替生蠱。
“至于那害人的蠱,也沒你想得厲害。”巫岐說:“想悄無聲息地下蠱很難的。要麼就為了隐蔽,下一些很弱的蠱,靈力一逼就出來了;要麼是很厲害的蠱,但一般都放不進去……”
修行第一步,引氣入體,學會内視,靈氣在周身運轉不息,怎麼可能發現不了異物入侵?靠下寄生蠱害人,還不如指望煉個毒蠱毒人來得快……
陸昭昭大開眼界。
巫岐又給她展示了幾種小蠱蟲。也不知是不是特意挑選過,反正陸昭昭覺得長得都挺可愛的。蛋黃酥躍躍欲試,一臉“這個能不能吃”的樣子,陸昭昭把他捉住,在手裡團成貓球。
巫岐看着,忍不住勾起唇角。又想起什麼似的:“你……”
“嗯?”
她看過來,他頓了頓,猶豫片刻,才說:“……你昨晚是不是沒關窗?”
陸昭昭總覺得,他好像本來不是想說這句話,但還是點點頭:“嗯……氣溫還好,就沒關嚴實……怎麼了?”
“嘛……也沒什麼,就是……你要是不介意,晚上還是關上窗戶好些。”
巫岐有點尴尬:“就……在我們這兒,夜裡女子不關窗,多少有點暗示的……”
陸昭昭:“……啊。”
對哦,畢竟人家有走婚的風俗……
她鄭重道:“我今晚會關好的!”
“唔,嗯……其實也沒關系啦。”巫岐說:“就是想到才提一嘴。”
他倆很快又聊到之後巫謠的遊曆,陸昭昭把資料拿出來,請他再講一講。這可就是巫岐的擅長範圍了,不需要看資料,每一處的風土人情都能說個有聲有色、頭頭是道。
陸昭昭抱着貓,聽得還挺認真。直到一種寒冽的氣息,忽地自遠處襲來。
她猛地看過去,女人的身影站在門口,一雙疊着的重瞳自上而下,觑着坐在地墊上的她。
“巫……巫姨?!”
巫岐立馬就蹦起來了,緊張得身體像一根驟然繃緊的線;陸昭昭也跟着起身,聽見蕭聿的聲音淡淡傳來:
“你吓着孩子們了。”
“我很強。”巫婋說:“他們本該怕我。”
她施施然走進來了,自然得比巫岐更像是這裡的主人。先對巫岐道:
“朋友來,你也不帶給我見見。”
又看陸昭昭:“你來了。可是肯做我的弟子了?”
陸昭昭:“啊哈哈……”
她之前不敢來修羅教,怕的就是這個——怎麼這位司巫還真是中意她,被拒絕了一次,現在還留着心思麼?!
“……不願意,也罷。”
好在,巫婋看起來沒有強求的意思,轉身在大堂主座坐下了:“茶。”
巫岐乖覺地自去泡茶,蕭聿搖搖頭,和花容時一同走進來。
“你這脾氣,怪不得孩子們不親近你。”
蕭聿說。而巫婋道:“你這脾氣,這輩子怕是嫁不出去。”
陸昭昭:“……”
怎麼回事?原來蕭聿和巫婋有私交……唔,似乎也不奇怪,巫醫同源,毒蠱相生,蕭聿又是醫毒雙絕,這二人還是同一時代的人物,想必從前打過不少交道。
彼此之間的關系,看上去竟還算友好。雖然毫不客氣地互怼,言辭不乏鋒利;但以巫婋那不把男人當人看的性格,肯跟他說話都是奇迹;而以蕭聿的性子,能讓他這樣講話的人,實則也并不多。
而他此時,竟顯出一點點得意——
“那你說錯了。”蕭聿悠然道:“在下名草有主。”
他雖然沒看陸昭昭,陸昭昭已經開始心虛地眨眼睛:咦?咦?難道說的是我嗎??……她試圖不着痕迹地往花容時那邊挪動,便見巫婋一挑眉頭。
“哦?也是……你這皮相,足夠唬人。”
她說,向陸昭昭招手:“來這裡。”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于是陸昭昭也像一根忽然繃緊的線了。蛋黃酥站在她肩頭,哈對面的重瞳女人。蕭聿輕咳一聲:“巫婋。”
又對陸昭昭說:“不必搭理她。”
然而陸昭昭想了想,還是挪到巫婋身前;身體猛地被虛空一拽,眼前一花,便跌到了女人的腿上。
陸昭昭:“……?!?!”
“讓我看看。”女人的手又捏上她的下巴:“……真是标緻。”
她這麼說着,湊近了看;陸昭昭人都傻掉,一動也沒動,倒是下意識地開始看回去,仔細地觀察巫婋的面容。
這麼看起來……
……司巫大人,還挺漂亮的。
或許是離得太近了,那種虎視眈眈的氣質,反而一下被沖淡了。反倒在那花紋面妝和黑色面紗之下,竟是一張很柔和的面龐。離近了看——她的眼尾,實則并非上挑的形狀,反倒有些下垂,隻不過黑色的眼線篡改了這一點,加上怪異的嵌套瞳,讓她的樣子,變得非常銳利了。
可當離近了看,這張臉……真是很柔和、很漂亮的,甚至都沒有敖海若的那份英氣。再想想敖海若提及的秘辛——
【巫婋她,穿增高鞋。】
陸昭昭:“……”
她正努力地忍着想笑的沖動,發自心底地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其實很可愛,連身上的香氣,也是乍一聞清冽又辛辣,細細感受,卻很柔和的。
“……膽子倒大。”
小姑娘明目張膽的打量,巫婋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她倒是沒覺得被冒犯,反倒露出興味來,摸摸她的臉蛋,輕歎一聲,也不看已經冷下面色的蕭聿,招來座椅,叫陸昭昭坐在自己身側。
“這麼标緻,可惜了不是男孩子。”巫婋伸手,撫摸着陸昭昭的頭發,像摸一隻小貓:“不過,也幸好不是男孩子。”
若是男孩子,才真正是可惜了。在巫婋心中,自然女子才更為重要,一個優秀的女子,是一百個漂亮的男子也比不上的。
“怎麼就給秦令雪撿去。”她發出了,像敖海若一般的感慨,又沉吟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