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好了一切,備好了一切,卻萬萬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剖白——
【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
【我喜歡你,樓惜玉。】
【這份心意……希望你明白。】
忍不住發出嗚咽,青年難堪地捂住發燙的臉。她是多麼的直白、坦誠,因為深知自己正被珍愛着,也誠摯地把自己的心捧出來。将那一份多麼可貴的心意,盡其所能,完整地傳達。
而他多麼歡喜,又覺得自己……多麼卑劣。
因在這樣的幸福裡,他可以又一次的确定:
【我想要得到她。】
因事到如今,他已絕不可能放手,也絕無法做到,看她去到别人身旁。玉憐香此生沒有做過什麼卑劣的事情,千年前避戰是第一樁,今後或許會有第二樁。
但他不會叫她為難的……不會如此。隻是她盡可以往前奔跑,他隻求她不要把他抛下。
隻是現在……
【讓我在幸福裡再多待一會兒吧。】
他這麼想。其實隻是個很模糊的念頭,包括先前的許多,如今都在腦海中淡去。是因為他現在實在是太過幸福,快活充盈着身體,醞釀出千絲百縷的甜意。
他喜歡她;她喜歡他;在這一刻,心意相通。
風兒輕輕地吹拂,帶來麥田的香氣。這片刻的安甯,泡着青澀的戀果。一窗之隔,兩顆心從未如此鄰近,幾乎同步的急促心跳,如檐角被驚動的護花鈴。
是風動,是幡動。
“那個……”
恍惚中,又聽到少女的聲音:“……你還在嗎?”
“……嗯。”
青年磕磕巴巴地找回聲音。女孩似乎笑了笑,很害羞的笑:“沒什麼。隻是……”
她說:“我好開心。”
“……我也是。”
他彎起唇角,靠在牆邊,望向高聳入雲的玉樹。
“我也是啊。”
-
陸昭昭,還蠻開心的。能把心情傳遞出去真好——雖然也有一些害羞……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真的很簡單,又真的很難。有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或說【人心隔肚皮】,且不論許多隐瞞、欺騙的情況,就算雙方都實話實說,有時亦會誤會重重。
想要與另一人心意相通,在這世上,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這正是人際關系的可怕與美妙之處,人如何确信自己當真理解了另一個人?
可在這個沒有巴别塔的世上,仍試圖去理解彼此的人們,亦閃耀着獨屬于人類情感的光輝。
如此說來,一場酒醉,竟也成了件好事,叫她終于有了擺脫糾結與害羞,再同親近之人傳達心意的機會。不僅是玉憐香,她也去找了蕭聿二人,認認真真,說了自己的心情,也認認真真,感謝了他們的心意。
無論如何,她真的很幸運,很幸福。
有這麼多人,這麼真誠地愛她。
自然,亭曈也是要找的。但他的待遇就和其他人不同了……
陸昭昭:“盯……”
亭曈:“O-O……”
陸昭昭:“盯……”
亭曈:“O-O……”
她伸出手,兩面包夾,把他的俊臉擠成金魚嘴:“你先長成成年鳳凰再說!”
亭曈:“……哦。”
求愛什麼的,跟他一個未成年小鳳凰有什麼關系!批評,必須批評!!不過……那份心意她倒是好好收下,那支舞也是要好好誇誇的!
亭曈就很高興。蛋黃酥就很不高興。因為陸昭昭說着,就順帶給他也打個預防針:“你不可以學你弟弟,小小年紀就長了個戀愛腦!”
亭曈:“……?”
蛋黃酥:“……喵喵?”
他的小貓腦袋裡還全都是之前亭曈教的舞步,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呢……戀愛腦?什麼東西?聽起來和豆腐腦挺像……他盲猜:“……好吃的?”
陸昭昭:“……”
她拍了拍他的腦袋瓜:“……乖,沒你事了,一邊玩兒去吧!”
酥酥隻是隻小貓咪,他能懂什麼呢!
亭曈歪了歪頭。
“昭昭這會兒有事要做麼?”
“嗯?想着打幾個電話……唔,不過不着急!怎麼了?”
“有個地方,想帶你去一下。”
-
向下,再向下。
陸昭昭知道,鳳凰一族的這株文玉樹曾可上通天界,下達幽冥。但她從未想過,在冥府已化作靈界、滄海桑田的現在,樹冠都被削去、斷了登天路的文玉樹,其下竟還能有如此廣闊的空間。
他們是從九重雲阙的第三層下去的。正如陸昭昭之前的判斷,文玉樹的内部仍有空間,他帶她踏入其中,迎面而來的是明亮的火光。
“這是——”
“百器琉璃火。”
亭曈道:“世有異火,千奇百态。我族鼎盛之時,籍由鳳凰火煉化出諸多異火,妙用無窮。隻不過我記憶裡,餘下的隻有少許火種,這百器琉璃火是其中一種,我将它培育起來,放在此處,做煉器使用。”
文玉樹已死,原本設立在其中的鍛天坊也不複存在;但亭曈的前世……又或前前世,也盡力将此地複原,培育出一朵百器琉璃火,再将文玉樹的内部改造為鍛造井。
雖然亭曈現在還沒拾回煉器的記憶,不過從前他應當是會的。神獸……漫長的壽命,會讓祂們學會很多東西。當然,現在這處工房,主要是借給羽族使用。
“不過他們會煉器的也不多,就不怎麼用。”亭曈道:“有些可惜了。”
異火乃天地靈物,每一朵都各不相同。一朵專攻煉器的異火就在此處燃燒,供人驅使,卻沒有足以駕馭它的煉器師在此處,何嘗不是一種寶物蒙塵。
如果放出消息去,全天下的煉器師都會瘋狂的。可亭曈也絕不會允許,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他好不容易複原的家裡搞事。
——但他倒很願意給陸昭昭用。
“你想要這朵異火嗎?”他問:“你要的話,我就拆下來,幫你馴服它。雖然百器琉璃火僅有輔助煉器的功用,卻也是很難得的靈物了。”
陸昭昭:“啊……”
她有在論壇看過,異火也是奇遇的一種,得到異火的玩家還挺少的。但她還是搖搖頭:“……留在這裡吧。沒有了百器琉璃火,這裡也稱不上是鍛天坊了。”
亭曈心心念念想重塑的那個家,她就算不能幫忙,也不能給他拆了吧?!雖然他自己看上去并不介意……
莫非這也算……“崽賣爺田不心疼”……?
他們沿着螺旋的樹井向下。
琉璃火像燈柱一般,呈一條長龍,在樹井的中央沖天而起。周身繞着一層看似薄如蟬翼,卻恐怕相當堅實的琉璃罩,看起來是某種防護措施,讓人即使把掌心貼上去,也隻會感到溫暖,絲毫不會被那明亮的火焰灼傷或閃瞎。
事實上,這裡的光線還挺柔和的。
甚至能夠感覺到風流,并不似一個密閉空間。其高處雖然似乎是封閉的,下方卻極為廣闊。他們下降,已超過外界的三層距離,可樹井仍未見底,隻是環境變了一變,從原本垂直的通道,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至于具體有多麼大,陸昭昭一時無法判定。光芒仍很柔和,但似乎已不是由琉璃火提供的照明,盡管火柱仍在熊熊燃燒,她看到鎖住它的水晶底座的模樣,像一塊八卦陣盤,塑成巨大的爐鼎,将火龍托起。
他們落了地。以這塊底座為中心,是一片圓形、布有螺旋花紋的巨大石制地闆。其上相當的空曠,整個空間都很空曠。
“我原先把鑄器工具放在這裡。”亭曈道:“不過前世就沒放什麼東西……左右就我一個在用。後來借給羽族用了,這裡就徹底搬空了。”
現在的羽族,是把地面上的第三層在當鑄器煉丹處使用,工具設施自然就放在那裡了。地下此處就更為空曠,反而很像是一個巨大的廣場。
“這也不錯。”他說:“活動起來更方便。”
陸昭昭東張西望:“你要帶我看什麼呢?”
“那邊。”亭曈道:“跟我來。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