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姑娘,當真是把我當塊闆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是吧?”
能以如此哀怨語氣泡茶的,也就司空琢一人了。但也不怪他如此——趕來給心上人慶生,結果剛一落地又被叫去幹架……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真是一臉懵,事後才搞清楚怎麼回事。
就很郁悶:
“合着我的作用就是給秦師兄出氣呗??”
陸昭昭把事情簡化後與秦令雪和盤托出,以秦令雪的脾氣,得知徒弟竟又遇此險境,自然當場又驚又怒。然而陸昭昭又實在很了解他,情急之下抱住一通啵啵,成功地……
讓秦令雪又生氣,又氣不起來,差點把自己憋成河豚。雖然當場勉強被安撫了下來,事後卻偷偷去了天道盟駐地要拔劍砍了那倆罪魁禍首,所幸司空琢及時趕到……就被陸昭昭拜托了去攔下暴怒的秦令雪。
結果自然是幹了一架,秦令雪心氣兒順多了,也被陸昭昭順毛捋好了,估計能安生幾日。臉上挂了淤青的司空琢就很郁悶:“他這絕對是公報私仇!”
哪兒不能打,偏生打他這保養良好的俊臉……秦令雪果然是惹人讨厭的混蛋!
陸昭昭又好笑又心虛,眨巴眨巴無辜的大眼睛:“還是很帥的!”
司空琢:“哼……”
他自然也不是真的抱怨,畢竟作為好戰派,和秦令雪切磋他是很樂意的;隻是若能借此機會叫小姑娘心疼幾分,自然最是好,便垂下眉眼,含笑看她:
“昭昭姑娘,我這就算沒有功勞,也得有苦勞吧?”
鳳眼眸光流轉,居然有那麼些攝人心魄的味道。陸昭昭就笑眯眯的:“嗯嗯,我們阿琢辛苦,定不叫你白幹苦工。”
她說:“伸手?”
司空琢一挑眉頭,沒想到還真有酬勞,便坦然伸手。感受到輕輕的重量,垂眼一看,微微怔愣。
——一把木劍。
準确地說,是一個木劍樣式的小飾品。打了很漂亮的穗子,可以作為禁步或劍穗使用。其造型看上去,很有些像無雙的樣式,但可愛得多,邊角圓潤……
他下意識摩挲了一下。本能地用神識感應一番,指尖忽地輕顫。
女孩子還在嘟囔。
“阿琢一直以來幫我這麼多,這個你先收下……說來我還不知你生辰在何時?我還想給你準備生日禮物……”
青年輕握五指,抿了抿唇:“生辰……十月三十一日……吧。”
“啊!那快到了!”
陸昭昭立馬開始思考,一個月還能準備什麼賀禮……手心忽然一暖,她擡起眼,白發的青年握住她的手,合在手心。
“我很喜歡。”他說:“這份禮物……其中的心意……我都很喜歡。”
手工的小木劍,背後“天下無雙”的刻字,夾層中一張辟雷符……
……她對他的用心,他很喜歡。
“不必再特地給我準備什麼生辰禮物。”他輕歎,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貼在臉側:“這已經是最好的生辰禮物。”
陸昭昭輕輕眨了眨眼,莞爾笑起,順勢輕柔地撫了下他面上淤青的邊緣。
“阿琢,阿琢,”她念:“總是在我最需要時毫不猶豫地幫助我的阿琢,誠于劍也誠于己的阿琢……”
她看着他,眉眼彎彎:
“非常非常的可靠,非常非常的帥氣,我也……非常非常的,喜歡喔。”
司空琢:“……”
陸昭昭:“(*?︶?*).。.:*?”
司空琢:“……”
陸昭昭:“……啊。不是、不是那種喜——”
她後知後覺打算解釋的時候,青年已經猛地伸出雙臂,把她擁入懷中。
“昭昭,”他說:“我也、非常、非常的——”
【心悅你。】
司空琢可不是那等對自己的心意也猶猶豫豫的人物,心上的姑娘說些這麼……這麼可愛的話,他能忍得住才有鬼了。可還沒等他把那最重要的三個字說出口,剛去換了身衣服的秦令雪就二度暴走:
“司——空——琢!!!”
……然後他倆又一路打出了鎮外。
陸昭昭:“(°ー°〃)”
玉憐香踱步而來:“……他們兩個真有精力,今天也能打起來。”
今天已是陸昭昭生辰了,是以之前秦令雪才去打理一下自己……結果一下又破功。反倒陸昭昭一臉平靜:“嘛……他們打完就回來了,打打更健康。”
反正她也攔不住……遂放任自流:“香香!街道上給鎮民分發物資的攤位已經搞定了嗎??”
青年颔首:“叫星文他們幾個去負責了,阿離不必擔憂。”
他的神情柔和: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要自己做生日宴,我不攔你,不過我這假都請了,不如叫我來給你打個下手罷?”
-
九月二十八日,陸昭昭的十八歲生日。
這恐怕是近日來,難得喜慶的日子。自十影鎮災變以來,四下愁雲慘淡。乃至因着調查緣故,許多鎮民屍身甚至尚未下葬,新鎮的民居,即便物資不足,也總是每家每戶挂着白花,端的是一副死寂氣氛。
陸昭昭借生日之由,分發了一番物資,難得帶起一陣熱鬧,叫鎮子裡又多了些活人氣。不少人家領了物資,也會向陸昭昭祝賀道謝,甚至陸昭昭後來在門口收到好些個放了野菜腌菜的籃子,竟還有一簍小魚……想也知道是有些百姓送來的謝禮。
就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都說了不必回禮?”
可即使是這樣艱難的時候,也總有人心懷感激。她看着那些東西,心裡就軟:“……就再添道菜吧。”
于是生日宴就又多了野菜粥和煎小魚餅。
說是生日宴,實則相較往常,算是十分簡陋。可難得人聚得還算齊,對于大家來說,重要的也并不是形式。
對陸昭昭來說,重要的是她愛的人都和自己在一起。
“惟願今後,”她說,舉起酒杯:“平平安安!”
一番熱鬧,賓主盡歡。到夜幕已深,衆人散去,陸昭昭叫住了本打算離開的茶涼。
“小涼。”她說:“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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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果真要去看那二人?”
溫影承不放心似的,最後一次确認;陸昭昭哭笑不得:“嗯。我跟你保證——”
她豎起手指:“隻是看一眼,說兩句話,一刻鐘就好。”
溫影承歎息:“……好吧。”
陸昭昭早就提出要再見一次呂拜星和呂酹月,隻是這時機也不好找。生日當天,約莫是秦令雪要沖來殺人的架勢太可怕……所謂人的本性是居中調和,天道盟這邊就松口,叫陸昭昭來見一面了。
實則看守森嚴,是一件好事,因為這倆新奇物種,修士們知之甚少。但即便不給陸昭昭這個機會,祭典過後這兩隻夢魇也會有個去處,所以她要見,這也算是最後的機會了。
他們就連夜來。陸昭昭沒帶秦令雪。溫影承雖然領着她,但一路上确認了好幾次,大約真的是很害怕她再整出什麼變故——
陸昭昭:“……我總不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把那一層層禁制拆了再被他倆挾持吧???”
溫影承:“唔……”
有關關押兩個夢魇的種種方式,溫影承也有參與,姑且對此還算有些信心。但看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小師妹……
他慎重道:“一刻鐘。不能離得近,站在我身後。”
陸昭昭:“喔……”
她就跟在溫影承身後,路上和守夜的修士打打招呼。夜中很靜,“監獄”處更靜。在這種極靜裡,她的心情像被煮在一起的調料,桂皮八角草果藤椒一齊翻滾,氤氲出不知是酸還是苦的滋味。
她為什麼要再見他們一面呢?
直到重重禁制開啟,看到那兩張稚嫩的孩童面孔的前一秒鐘,陸昭昭也不能夠形容明白。但就在她看到他們的那一秒鐘,她又好像什麼都明白了。
溫影承顯出些嚴肅與緊張,繃直了脊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陸昭昭反而遲遲沒有說話。她隻是注視着那兩個孩子,即使他們已經從睡夢中醒來,投來目光。
怎麼形容那兩道目光呢?起初是茫然、閃躲,像是久居黑暗之處忽然透進一束光。然後是驚喜、閃亮,像快要渴死的旅人終于發現了綠洲。
他們幾乎是撲過來,即使被溫影承擋住,即使身上縛着鎖鍊,仍不管不顧,仰着有些髒兮兮、卻仍舊可愛得出奇的小臉。
“姐姐……”
小女孩的眼眶裡幾乎要溢出淚水來:“你來救我了嗎?”
“姐姐……”
小男孩也膽怯又期待地看過來:“我們知道錯了……”
兩個小孩子,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伸出小手,嘗試去扯住他們的衣角。仰起頭顱,掉下眼淚,疊聲啜泣着哀求:
“這裡好黑,我們好怕……”
“姐姐,我們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