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東古戰場的第11日,雨。
12日,雨。
13日,雨。
14日,雨。
他們進入古戰場的當日,便是8月1日,這幾天,本來正是他們打算在湖邊蹲守的時間。然而雨水不停,一連下了四日,直到8月15日當天,雨還在下。
陸昭昭看了看天色:“是不是要錯過了?”
誰也沒法給出答案。她隻好歎口氣:“凡人拾荒客要難過了。”
“也不至于。古戰場少雨,或許隻是我們這一帶雨多。”展飛光道:“凡人拾荒客比我們還警覺,會及時轉移的。”
這倒也是。拾荒客畢竟不像他們,要等一個月圓,不敢輕離。
隻是這陰沉天氣,着實讓人不大舒服。
陸昭昭就找沈素書學琴。
“其實……這也不難。你會小提琴,懂得音律,我教給你基礎的,餘下就是熟練了。”沈素書道:“至于靈樂之術……我晚些給你寫個小冊子,等你熟悉了指法和流程,就教你幾首能教的曲子。”
陸昭昭用力點頭,又看很活蹦亂跳的靈珠蠃。
“你們還沒簽訂契約?”
“嗯……它比較膽小。”沈素書道:“且慢慢來吧。”
不過,她和靈珠蠃的關系已然很好,陸昭昭覺得這事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了。
那就慢慢來吧。
今日的雨也潮濕得悶人。
陸昭昭練了一會兒琴,蹲下看止戈傘範圍外,從土壤裡舒展的嫩草。東古戰場似乎不是個很适合植物生長的地方,一路走來大多荒涼,也就隻有在一場雨後,才會生長一些新芽。
但它沒有那種水洗的、喜人的翠綠色,而是帶着一種黯淡、不詳的暗綠,比起新葉,還要更像是枯死的老枝,讓人心裡看了也不痛快,無端一同發起蔫來。
這自然是很不妙的。所以陸昭昭會找沈素書學琴。比起打發時間,更希望用音樂,可以調節大家的情緒。
以及——
初學者的魔音貫耳,怎麼不算一種“調劑”?
身後有腳步聲,陸昭昭也沒回頭。很快響起祝芝芝的聲音。
“在看什麼?”
“小草。”
陸昭昭問:“你怎麼出來了?”
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問祝芝芝為什麼從帳篷裡出來;但蘭形知道她真正在問的是什麼,便道:“這幾日有雨,空氣還挺清新的。”
怨氣凝聚的雨,有什麼清新可言?但對于鬼修來說,這的确是一個很舒适的環境。陸昭昭點點頭:“出來走走也好。”
她四處看看,這會兒在外的人不多,也都沒注意他倆跟這兒看草。就拽拽蘭形的袖子,待他湊過來,伸手給他發間别了朵剛拽下來的奶白色小野花。
“美人呐。”她說。
蘭形怔了怔,才沒好氣道:“你以為誰都像你,愛把花别頭上?”
但他也沒摘下來,倒是問她:“你方才看的是哪種草?”
陸昭昭一指。他看過去:“芨芨草啊。”
“你認識?”
“不是幹旱地方很常見嗎?長大之後蓬蓬的,就是我們路上看到的那種啊。”
蘭形道:“西牛賀洲挺多的。老莖能拿來做掃帚呢。”
陸昭昭來了興緻:“你怎麼懂那麼多?”
“多嗎?沒有啊,隻是從前家裡——”
蘭形忽地頓住:“……從前有過芨芨草的掃帚。”
陸昭昭看了看他,沒有追問,而是指着另一叢植物。
“那是什麼?”
“……我也不是博物書啊。”
他倆蹲着,認了好一會兒植物,有些不認識,有些認識,還有些……不知道有沒有張冠李戴,但反正從這幼稚的活動裡,咂摸出一些趣味。
蹲得累了,他倆又坐在一邊閑聊。閑聊的範圍海闊天空,比如陸昭昭這會兒在想:
“東古戰場也有雪吧。”
“應該和雨的情況差不多?”
“小動物怎麼辦呢?”
“在這裡的動物都習慣了吧。”
“鬼呢?”
“嗯?”
“雨雪都有怨氣纏繞,也不算純物理吧。”
陸昭昭道:“那,鬼魂會因此變成雪人嗎?”
蘭形:“?”
他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居然說不出是驚悚還是好笑:“應該……不會吧。”
但他聽出來了:“你想堆雪人?”
“有一點。再過幾個月,就要下雪啦。”
陸昭昭道:“那時一起去竹峰堆雪人吧?其實我想邀請你們去梅峰,我們那兒的梅花可真美啊。”
“可惜……”她道:“我們梅峰,是【要什麼沒什麼峰】,不好進呐!”
蘭形就沒忍住笑了,又問她:“你還要不要做雪天使?”
所謂雪天使,就是人倒在厚厚的雪地裡,上下揮舞手臂,最終印出的天使形狀的圖案。陸昭昭就笑:“要。你也一起來!”
“嗯……我可不玩那麼幼稚的遊戲。”蘭形道:“不過,要是你和芝芝感興趣,我就陪你們玩玩兒吧。”
陸昭昭哼哼唧唧地笑:“我們蘭蘭是大人,才不玩這幼稚遊戲。”
“嗯哼。”
“不如玩過家家,正合适你這個年齡段。”
“你變着法地損我呢?”
蘭形虛着眼看她:“那你也别跑……我們家還缺個打雜小工。”
“你就讓我當個打雜小工?”
“那給你升職成首席廚娘。”
“首席呀……這麼厲害?我手底下領幾個人?”
“領一群豹狼鵝兔,還有一隻很會吃的貓。”
陸昭昭差點被他笑死:“那、那、你你你——你就是要被我吃掉的兔子了!”
蘭形就笑:“幼稚。”
陸昭昭跟他做鬼臉:“幼稚!”
他倆講了一大通的廢話,對視的時候卻說不出的暢快和輕松。
“說起來,”陸昭昭問:“你吃獸化糖,是什麼效果呢?”
“兔子。”蘭形道:“黑色的。”
祝芝芝是小白兔,他是小黑兔嗎?想想還真是可愛。陸昭昭張牙舞爪:“那我要把小黑兔下鍋!變成麻辣兔頭!”
“兔兔這麼可愛,你一定要吃他?”
蘭形繼續虛着眼看她,又問:“你想吃麻辣兔頭了?”
“……一點點。”
“那等出去了給你做。”
“哇!蘭蘭哥哥最好啦!”
她撲過去一通亂蹭,蘭形措手不及,差點被她按在地上:“陸昭昭——”
才叫了個名字,自己也笑了:“……算了。”
他說:“也挺好的。”
“怎麼?”
“我說這樣,也挺好的。”
揉了揉小姑娘的頭,蘭形看向落雨的天空。但他不是在看那片天空,而是在看一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昭昭,”他說:“我真的,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