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芝芝兄妹辯論時，陸昭昭人已在外了。在她的身側隻有四個半人：展飛光、茶涼、沈素書與韓繼，蛋黃酥挂在她肩上，勉強算半個。

之所以隻他們幾人，是因為今日便開始了分隊行動。由于此地危險，必須有人守夜，他們決定将營地駐紮在河谷附近，此後便分隊外出，互相換班，确保營地安全。

畢竟，他們大多都還是築基期，是需要地方好好整理休息的。

而今日，除去昨晚守夜，今天在營地休息的祝芝芝，和待在營地看守的亭曈外，餘下十人一貓便分了兩隊。一隊由遲星文領隊，在營地較近的地方進行資源采集與探索；另一隊便是由展飛光帶領的陸昭昭這隊，他們會向遠方行進一段距離，順便找找看有沒有合适的代步異獸。

他們今天前進的方向大約是接近東方。

這裡的天空沒有日月，也沒有什麼方向參照，陸昭昭隻能依靠司南，勉強判斷大概方位。從司南來看，他們向正東方前進了一段路，展飛光在一處高地展望思考過後，又繼續帶隊向東南前進。

“我們是要去哪裡？”

陸昭昭試圖眺望那一成不變的荒原：“最近的區域叫什麼？”

“離我們最近的、有明确名字的區域，是北面的魔晶礦脈。”

展飛光說：“那裡有部分屬于外圍，據聞千年前是出産各類特色礦石的地點。但在天魔之戰後，地氣有所變動，與其緊密相連的礦脈也随之變得危險，至少金丹中期才有可能進去一探了。”

他這麼說，就代表這顯然不是他們的目的地，他也不贊成衆人接近。

“但在魔晶礦脈西北部向南，荒原地帶，同時有着兩個小區域，可能有不錯的收獲。”展飛光繼續道：“其中一部分，與古戰場東部主要地貌相似，是一片林帶；另一部分，則與南部主要地貌相似，是一片丘嶺……這就是這一帶我探明的路線了，今天，我們先去丘嶺看看。”

在河谷的駐紮地，正是他精心挑選後，既接近幹淨的水源，又距離另外兩條收獲路線都不算遠的絕佳位置。而這其中，相對較近的是丘嶺地帶，若是不深入探索，一天往返算得上輕松。

“丘嶺處生活着荒靈鹿，它們或許可以作為坐騎。”展飛光道：“修為約莫在煉氣期到築基初期。還有丘嶺野牛，平均修為在築基初期，都是有能力載人的異獸。”

茶涼在心底做好了準備：“我會盡力試試的。”

但他們遭遇的第一隻異獸，既不是荒靈鹿，也不是丘嶺野牛；第一個有收獲的，也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而是黑漆漆的小貓咪。

陸昭昭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道金黃的影子閃過；随後又是一道黑影伴随着一道灰影，再看去時，蛋黃酥已經怒氣沖沖地叼着個金燦燦的小動物過來了。

她定睛一看：“……小貓？”

玉鑰從空中滑翔落下，蹲在了茶涼頭頂的卷毛裡，顯出點沒搶到功的可惜。展飛光則按住劍柄，仔細打量了一下被蛋黃酥叼住後頸皮的黃色斑紋小貓，确定道：“這是隻山丘靈貓。很少見，但速度很快，不太會正面迎擊大型動物，但會偷人東西。”

偷東西……？

陸昭昭想到什麼，定睛看去，那小靈貓胡須上果然沾了些白色痕迹，再仔細一看，蛋黃酥背上的小兜兜已經扁了一塊，登時哭笑不得：

怪不得這小靈貓突然出現，原來是被她給酥酥準備的靈米糕勾到了！

也怨不得，蛋黃酥看上去異常憤怒，恨不得兩口咬死這偷糕賊。擱他以前那小暴脾氣，這靈貓八成是分分鐘變挂畫的節奏；然而他現在文明多了，即使暴怒，也隻是叼着獵物看看廚子，哼唧一聲。

陸昭昭就懂了，猶豫一下，看了眼展飛光。

“它這麼小……”

“嗯。看上去像是和族群失散的幼崽。”

如此說來，定是小家夥肚子餓極了，才會铤而走險來偷吃食。否則這麼一個才築基一階的小家夥，見到他們這麼多人，是很少敢于接近的。

荒原上的動物都不是傻子。就像她在現實裡Safari，即使離豹子隻有幾米遠，隻要不下越野車，就不可能被視為獵物一樣；野獸們狩獵是為了填飽肚子，對于他們這種成對而行的修士，若非有充足的自信，是絕不會主動挑釁的。

她歎了口氣。

“酥酥，放它走吧。”

他們的确是來狩獵異獸的，但也不至于濫殺。像這種情況，他們所接的任務裡也沒有關于靈貓的内容，放生也無妨。

蛋黃酥很不高興，但他最聽陸昭昭的話，哼哼唧唧松了口。小靈貓起初警惕地靜止在原地一動不動，但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有逃脫的機會後，便嗖地一下竄了出去，像一道小小的黃色閃電，沒入廣袤的荒原之中。

蛋黃酥心疼地拱了拱自己的兜兜。陸昭昭好笑地把他招回來，給他兜兜裡添了些椒鹽小桃酥。

“回去給你做新的，想吃多少做多少。”她說。

小貓咪有了吃的，也就顯得大度多了，姑且不再計較被偷的那塊靈米糕，倒是變回人形，警惕地把兜兜揣進懷裡，生怕再被誰偷了似的，叫人啼笑皆非。

但也讓陸昭昭忍不住感慨：“很少見到能快到讓酥酥都反應不過來的異獸。”

蛋黃酥本身便有着高速移動的能力，反應也極為敏捷，從前總在速度上碾壓對手，這還真是他第一次被偷了糕才反應過來。展飛光卻顯得不太意外：

“山丘靈貓本就以速度見長，相對而言其他能力并不高。說來古戰場外圍地帶有很多以速度見長的異獸，興許是在此地自然環境的威脅下，唯有速度夠快才能生存下來罷。”

如此一想也能理解了，為什麼這幾天來他們都沒有遇上什麼異獸。常年躲避獵食者、氣團與風災，生存在這裡的動物們一個比一個機警，想要狩獵他們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相比之下，采集資源還相對簡單一些。一路走來，他們多少采集了一些風化石與荒靈石。前者是一種常見礦石，風化裸露地帶偶爾可見，雖然便宜大碗，但很适合作為銘刻符文的練手材料，市面上常年有人大量收購；後者則顯得稀有很多，是用于布陣的好材料，踏入丘陵範圍才勉強能找到幾塊，隻是巴掌大的一小塊就能夠賣上800下品靈石的高價。

但這對陸小螃蟹來說價值也就一般般，況且數量也不多，她顯得有些失望：“看來我們運氣不太好。”

展飛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我認為我們已經十分幸運了。”

“啊？”

“在過去一年裡，我多次出入此處，總共也隻找到三塊荒靈石罷了。”

然而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們趕路的時候，順道就已經撿到五塊了。

陸昭昭：“……啊。”

很顯然，這是她的估算失誤。隻想着自己之前進秘境的時候，總是三步一次小收獲，五步一次大收獲，資源自己長腳似的往她面前擠，便想當然地以為如今算是運氣差了。不過所謂的運氣總是要相對來看的，想來她在秘境中收獲頗大多半是因為，秘境本身就是靈氣高度凝聚的環境，其中的物種資源本就極為豐富；但在一個資源本身就很貧瘠的環境裡，她如今的收獲已經完全能稱得上相當好運。

——畢竟撿這些石頭，完全沒有任何危險，也不費任何功夫！

“這裡的自然資源沒有你們想象中的多。”展飛光有些無奈：“在外圍地帶，能采集的東西，幾百年内早就被人竭澤而漁了，能留存下來的自然資源本就寥寥無幾。我們并沒有走得太深入，這條路線已經很不錯了，況且作為修士，我們大可去狩獵異獸，反倒凡人拾荒客的處境，要艱難很多。”

陸昭昭完全能想象到。有一瞬間她也困惑，資源貧瘠至此，為何還有那麼多拾荒客絡繹不絕地進入此處？但她很快想起司空琢的話……這世上走投無路的人太多了。

太多了，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相比較之下，在東古戰場拾荒還是一條看得見希望的出路，假使運氣爆棚撿到一塊荒靈石，那在她看來微不足道的800下品靈石，對凡人而言，約莫等于現實中的普通人天降橫财100億，完全可以一舉翻盤，走上人生巅峰！

想到這裡，手裡那塊小小的不起眼的荒靈石，忽然就仿佛多了說不出的重量。讓陸昭昭想到一句話：

【何不食肉糜？】

她忽然有點低落，因為認識到了自己無意識的傲慢。她所擁有的，是無數人渴求卻得不到的，她把這一切當做遊戲，但對過往的司空琢那樣的人而言，這是他們遙不可及卻僅有的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