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
四年之後，又是四年。時間是一條奔流的河，從七歲到十二歲很快，從十二歲到十六歲也很快。
“呼呼……慢點推，有點太高了！”
些微的風聲，來自花園中的秋千。少女抓住繩子，微微眯起眼睛，感受得到夏日的炎熱氣浪、帶着溫度的風——
這是一個很平靜的，夏日的午後。
她也已經度過了很平靜的九年時光。
平靜。是真的很平靜。和幻境外不同，這次她沒有選擇翹家冒險。因為這個幻境和煉心幻境稍有不同，顯然是根據她的經曆生成，就算遊曆，也不太可能遇到新鮮的事物。
加上時間跳躍式地快速流逝，九年的時間也并不漫長。斟酌之下，陸昭昭更願意用這段時間留在天衍宗，重溫一下自己的少年時光；把這些時間用在秦令雪身上，等待他所準備的“驚喜”。
雖然她還沒見到“驚喜”。
當然，這也不是說她完全沒有外出。不過九年過去，陸昭昭也早就意識到，這個幻境似乎是以她和秦令雪為重點，因為她去化雨秘境時，幾乎是眼睛一閉一睜就回來了；反倒和秦令雪在一起時，時間總是會慢上不少。
這個規律并不穩定……或者說，前期沒這麼明顯。不過似乎越到後來，就越是顯著，害得她想做什麼，不是得拉秦令雪一塊兒，就是得掐好和秦令雪見面的時間。
好在，對于心裡還有一丁點不安的陸昭昭來說，這兩者也都是她所願意的。
正如此時——
“小碰瓷！”
“哎！”
陸昭昭幹脆松手，從高高蕩起的秋千上直接蹦下來，吓了秦令雪一跳，趕緊把她接住：“做什麼突然蹦下來，摔到了怎麼辦？！”
“因為你來了嘛。我怎麼可能摔到？”
她嘟囔着，從秦令雪懷裡落地，回身沖跑來的韓繼吐吐舌頭：
“對不起嘛……阿繼哥哥，我就是看到師父太激動了！”
“那也不能——”
韓繼真是要被她給吓死。正給妹妹推秋千呢，她蹭一下飛出去了，哪個哥哥不得吓個魂飛魄散：“就算是秦師叔祖來了，也等秋千停下再說，不然多危險啊！”
“诶嘿……”
陸昭昭心虛，拉着他的袖子搖搖，眨巴眨巴大眼睛：“那我錯了嘛……”
韓繼要是能下得了狠心教育她，也不會變成傻哥哥定位。她一撒嬌，他就一點辦法沒有，反倒一對上那對清淩淩的眼睛，耳朵就莫名發起燙來。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大概，就是不輕不重再念她兩句？但他話還沒出口，就聽到一聲威脅式的咳嗽。
韓繼就頓住了，隻得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行禮：
“……秦師叔祖。”
秦令雪盯了他片刻，直到陸昭昭不高興地拿腳尖踢他一下，他才哼了一聲，自然地捋了捋徒弟的鬓發。
“我們回梅峰，還是你想再玩一會兒？”
陸昭昭想了想：“我跟溫溫師兄說了，吃過飯再回去。”
她擺擺手：“師父你先去找師兄玩兒會兒，我再跟阿繼哥哥說說話，之後去找你！”
秦令雪：盯——
“……不會太久。”
盯——
“……一刻鐘！一刻鐘行了吧！！”
“哼。”
眼看小徒弟又有變成小老虎的架勢，秦令雪隻好妥協：“一刻鐘後，溫影承書房見——”
說着，還惡狠狠地瞪一眼韓繼，這才扭頭走人。
韓繼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又皺起眉頭。眼看秦令雪消失，才伸出手，敲敲陸昭昭的腦袋瓜。
“昭昭。”
“嗯嗯？”
“你都及笄了……”
他猶豫一下：“……和秦師叔祖，是不是也太黏糊了？？”
“是嗎？”
這話不是陸昭昭第一次聽，她自己也很清楚答案，所以這句反問，其實是在裝傻。畢竟——
這是在幻境裡，而秦令雪是除她之外的幻境主角。想要比較正常地度過時光，就隻能和他綁定，那兩人幾乎成為連體嬰，也是非常正常的發展。這也怪不得，就連情感并不敏銳的韓繼，也會覺得奇怪。
可個中真相，陸昭昭也不能告訴他，隻好裝傻充愣：“可是我和阿繼哥你不是也關系很好嘛——”
“那又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韓繼也說不上來。他想說，因為他是哥哥，秦令雪是師尊——但仔細想來，親人和師長，都算是能光明正大親近的身份。
可心中的一抹古怪和焦躁，也不知從何而來。但它們又一下煙消雲散——
在她挽住他胳膊的時候。
“走走，我們就一刻鐘時間了！”女孩雀躍道：“去找漫漫……他拿個東西這麼慢！你過會兒回行道峰，我給你帶點東西……”
“噢、噢……”
-
盯——
盯——
盯——
溫影承放下書，歎口氣：“小師叔。你再盯下去，我這窗戶都要被你點着了。”
“說什麼胡話，我眼睛又不會放火。”
“你的眼睛是不會放火。”溫影承閉了閉眼：“但我覺得你恨不得把我這竹峰點了，再把韓小友和陽漫從峰頂扔下去，最後把師妹帶回梅峰關起來，再不讓她出來一步。”
秦令雪瞥他一眼：“我看起來像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
不等溫影承回答，他就自己冷笑一聲：“我是。”
溫影承：“……”
“不過你大可放心。”秦令雪又道：“就算想那麼做，我也不會那麼做，因為——”
隻要他的小碰瓷扯一扯他的衣角，他就心甘情願答應她所有請求，哪裡忍心把她關在聽雪堂裡，讓她傷心難過呢？
溫影承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也因此更加沉默了。他擡眼看秦令雪，隻看一眼就知道，這人雖然坐在這裡，心卻全然不在這裡，就像他正在用神識遠程監視徒弟的動向——實話說，屬實有點兒變态了。
溫影承也真發自内心地覺得，秦令雪如今是哪哪兒都不對。盡管相比起之前的自閉可能是好了點吧，但——
“小師叔，你……”
“嗯？”
溫影承想說：你是不是看師妹看得太緊了些。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又想說：你和師妹是不是走得太近。想了想，還是咽回去。
他不是第一次意識到，秦令雪和陸昭昭的距離太危險了。
若是七歲小孩倒還好說，可陸昭昭如今已經十六歲，正是青春年華，放到凡人間已能夠成婚的年紀，卻還和身為男子的師父黏黏糊糊，着實是不妥當。溫影承此前已經提過幾次，可小姑娘或許是年紀還小，不懂其中利害，溫影承也沒法子，更不忍苛責她，隻好把矛頭對準更年長、理應更懂事的秦令雪。
可秦令雪又哪裡是會聽他的話的人？他本就對陸昭昭偏愛溫影承這事耿耿于懷，溫影承就算指出不妥，他也隻會覺得這人居心叵測挑撥離間，沒當場打折他兩條腿，都算看在徒弟面子上。
最終，溫影承就算是憂慮，卻也無計可施。所以思來想去，他隻好歎口氣。
“……沒什麼。”他說：“隻是看小師叔臉色不太好。”
秦令雪嗤了一聲，本來不打算搭理他。但想了想，又扭頭道：
“那什麼……你跟行道峰的有交情沒？”
“……怎麼？”
“什麼怎麼，想想辦法，讓行道峰的把姓韓那小子抓回去加練啊！”
秦令雪振振有詞：“别讓他整天閑着沒事昭昭長昭昭短的黏着我徒弟……他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還自诩哥哥……我呸！簡直是狼子野心，這種小輩，就該回去加練，閉關一百年起步再說！！！”
溫影承：“……”
他深呼吸：“……小師叔，我提醒你一下……七日之前，你已經把孟小友和方小友踢回器峰閉關了。”
“嗯哼。”
“十五日之前，你已經把萬法峰的祝小友送回祝家探親了。”
“所以？”
“除了行道峰的韓小友和祝小友……”
溫影承又深呼吸一口氣：“……師妹現在身邊，已經快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那又如何？”秦令雪不以為意：“小碰瓷有我就夠了。”
溫影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