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怎麼？你就是一百二十歲，那不還是我徒弟嗎？？”
秦令雪不滿地嘟囔。陸昭昭幹脆踹他一腳，又忍不住樂：“我知道，你超喜歡我的。”
“喲小碰瓷，你怪自戀的！”
秦令雪捏一把她不再肉肉的臉蛋，也樂了：“但你猜怎麼着？你說得全對！”
小姑娘又咯吱咯吱地笑起來，也不追究他不敲門的事了。反倒拿着書，往他腿上一趴：
“你給我念！”
别提多霸道，但秦令雪挑挑眉毛，還真拿過書翻起來：“從頭念？”
“都行。”
“都行是個什麼說法？”
他幹脆把書一放，揉一把小丫頭的小羊毛：“你也别聽書了，有什麼想知道的，問我啊。别的不說，修仙界各地，我還是有些了解的。”
“嗯——”
陸昭昭想了想。這也确實。她師父年輕時候是仗劍走天涯的類型，某種程度上也确實見多識廣。便思考了一下：
“那……那師父你了解魔域嗎？”
“還行吧。不過你剛不還在看西牛賀洲？”
“魔域也在西牛賀洲嘛。”
不過魔域有結界，内外隔絕，所以也可以視其為獨立存在。但魔域外的部分，陸昭昭已經在書中——乃至親自去看過了，這會兒反倒對魔域内部更為好奇。
“喏，講講呀。”她戳戳秦令雪的腰：“我聽說，就像劍宗有劍尊，魔域也有魔尊？”
“有啊。不過劍宗一直有劍尊，魔域不是一直有魔尊。”
秦令雪随口道：“你知道一種叫若蟻的異獸吧？”
陸昭昭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若蟻是個什麼東西。這是修仙界較為常見的一種昆蟲類異獸，雖然叫“蟻”，但是水陸兩栖的，樣子更像纖毛蟲，比螞蟻大些；雖然叫異獸，但連入道都不算，隻是稍微帶點靈氣。
體型和能力都非常弱小，就算和尋常野獸相比也在食物鍊的末端，通常一兩百結群生存，雜食也食腐，日常到處撿點東西吃，沒有能力也不會去狩獵其他動物，同樣因為沒什麼營養，一個族群數量又很少，也不會被其他動物狩獵。
默默無聞地在鄉野裡苟活，度過短暫的生命，像蜉蝣一般微不足道。但是——這個族群有一個很特别的地方。
“我記得，”陸昭昭回憶着：“若蟻這種異獸，雖然壽命很短暫，但有幾率出現特異個體。特異個體的出現幾率非常低，幾百代也不一定出現一個；但是一旦出現，非但它的體型、能力、智慧、壽命遠超同類，且它能夠迅速代替原本的蟻群首領，甚至能夠召集成千上萬個族群受其統治，成為若蟻之王。”
而這些被召集起來的若蟻，會在王的統治之下完成驚人的協作。一旦特異體若蟻王出現，整個若蟻族群就會從之前食物鍊低端默默無聞的清道夫，迅速滾雪球成甚至能夠威脅到金丹期異獸的恐怖存在。如果若蟻王能夠接連完成突破，這個族群最高甚至有盤踞一整片山林的記錄留存。
但這和魔尊有什麼關系呢？陸昭昭想了想：“你是說……魔尊就像若蟻王，不是每一代都會有，但是一旦出現，就非常厲害？”
“差不多。”秦令雪道：“你應該知道，魔修朝不保夕，各個都是亡命徒，所以不會遵守什麼道德或秩序，隻遵循弱肉強食的原則。所以在魔域，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城市自立、勢力割據、争鬥不休……相當混亂。直到他們中有一個足夠有手腕、重要的是足夠有實力的家夥出現，一次性把所有人打服。”
陸昭昭懂了：“……那這個人就是魔尊。”
秦令雪點頭：“如果出現這樣的人，那這個人就是魔尊。每一任魔尊都必然是厲害人物，畢竟魔修可不像沒腦子的若蟻，假使稍有疏忽，那敢自稱魔尊的人，随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
所以能坐穩魔尊之位的，非得是強者中的強者，魔修中的魔修。至于像凡人界皇位交接的那種血脈傳承……在修士奇低的生育率和魔修奇高的死亡率下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魔域的規則很簡單：強者為尊，勝者為王，僅此而已。
陸昭昭趴着想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那我覺得，還是有魔尊比沒魔尊好一些。”
“怎麼說？”
“因為統一總比割據好嘛。”
陸昭昭說：“我聽說魔域也有凡人。魔修混亂無序，勢力割據的話恐怕紛争不斷，有個人壓着反倒好很多，對魔域裡的凡人來說也安定些吧？”
“對魔域來說可能是。”秦令雪挑挑眉：“但出現魔尊，對正道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怎麼——噢。”
陸昭昭不傻，話沒問完就想到了原因。就像若蟻王的出現雖然對若蟻族群來說是好事，可對周遭的生物而言卻是巨大的威脅；修仙界正魔不兩立，魔域混亂反倒是正道樂見之事，反倒魔域統一，内部矛盾被壓下，一旦魔尊劍指修仙界，那才是大麻煩。
她把頭歪在秦令雪腿上：“這倒是……唔。那現在魔域有魔尊嗎？”
“據我所知，沒有。”秦令雪想了想：“天魔之戰時倒是有，領着魔域加入了天道盟，但也在那一戰裡不知所蹤，估摸着是給天雷劈死了。”
陸昭昭：“啊？”
嘛……也不意外。魔修嘛……十個有九個都是天雷給劈死的……
但她又好奇：“那個魔尊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怎麼記得？我跟他又不熟！”
秦令雪不爽道：“我們沒怎麼接觸過……怎麼？是我不好玩兒了？你還對魔修感興趣？”
陸昭昭咯咯笑：“你還跟魔修吃醋？你還跟早就挂了的魔尊吃醋！”
但她也沒再追問那不知名魔尊的事，倒是又問：“那魔域是什麼樣的呢？”
她想起話本裡的描述：“據說裡面鬼怪雲集、幽魂盤桓、哭聲不止、地火不熄、宛若煉獄焦土……”
秦令雪：“……你都哪兒看的胡編亂造？？”
他揉了揉太陽穴，深呼吸：“你剛自己也說了，魔域裡面是有凡人的。”
“嗯……”
“真要生活在煉獄焦土，那些凡人還活不活了？？”
少年沒好氣地敲敲她腦門兒：“魔域沒那麼離奇！隻不過沒有陽光，一直昏暗無比；土壤大多貧瘠，荒原較多；然後因為氣候特殊，也會有些特别的植物異獸風景……諸如此類。大約……也就是永夜之下、更混亂無序的西牛賀洲罷了。”
陸昭昭：“啊……”
她有那麼一點點失望。但想想也不是太失望：“那冥河有嗎？”
“這個……還真有。”秦令雪想了想：“是魔域最知名的大河，因為難以追溯源頭，據說通往幽冥，從而得名。河畔常開紅色石蒜，還會有靈蝶飛舞，因為接近冥河，也被稱作冥蝶。”
陸昭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發自内心地覺得：“那還挺美的。”
秦令雪：“？”
他不論怎麼想，都感覺那場面相當陰間。畢竟……據說那些紅色石蒜能開得那麼妖豔，蓋因鮮血滋養；冥蝶更是一種食腐生物，那裡也不缺屍蠅；至于冥河……
它據說通往幽冥，可不隻是因為追溯不到源頭，還因為作為大河，它是魔域的大型棄屍地點之一……
所以，這麼一個走三步能踢到五具屍骨的地方，到底哪兒美了？
秦大螃蟹陷入深思。但他情商難得上線一次，總算沒把這些抖出來掃徒弟的興。陸昭昭不知這許多，還在暢想：
“總覺得，和傳說中的幽冥地府有些相似呢。”
忘川，彼岸花，黃泉路。不過要說冥河，西方冥府也有類似的傳說。這是件很有趣的事：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的神話傳說，亡者的世界總會有一條大河，還會有一扇大門，西方叫“地獄之門”，而東方叫“鬼門關”。
陸昭昭想着這些。又順路聯想到希臘神話的冥府。她對希臘神話有一點很淺顯的了解，主要來源于之前愛看的一部相關題材的漫畫——
那裡邊的男三号冥界之主哈迪斯，造型還挺帥的。
“嗯？在想什麼？”
陸昭昭回過神，思考了三秒鐘：“噢，我在想……話本裡的一個魔尊！”
冥王嘛，四舍五入約等于一個魔尊，沒問題！
她就跟秦令雪嘚吧嘚吧講了哈迪斯和帕爾塞福涅的故事。主要内容就是中了丘比特之箭的冥王哈迪斯對和同伴一起采花的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一見鐘情，将其擄走作為冥後，然而帕爾塞福涅作為春神，在幽暗而沒有花朵和陽光的冥府哭泣不止、思念大地，為了能讓她開心起來，哈迪斯便在永暗荒蕪的冥土之中建立起一座春光明媚的花園，便是“愛麗舍樂園”。
——順帶一提，以上是漫畫内容。陸昭昭翻過原版希臘神話，沒看到愛麗舍樂園的具體成因；珀耳塞福涅也不是春之女神，她原本是谷種女神來着。
但這個故事，她倒是記得很清楚。
“本質上來說，我很讨厭哈迪斯搶人的做法！”
陸昭昭比了個大大的叉：“雖然在漫畫……話本裡他很純情也很尊重小春啦……但是搶人是不行的！不過愛麗舍，确實還有那麼點兒浪漫……”
冥府中的樂土，亡者世界的花園。
秦令雪開始捋袖子：“花園是吧！”
陸昭昭：“……你等等。”
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她把這個師父給養歪了？明明秦令雪還是秦令雪，她也還是她，可不知為何，大約是從一開始碰面的方式就有區别，幻境裡的秦令雪性格和從前也不大一樣……
她師父原先就是這麼個唯她是從的性格嗎？？
但是實話說，陸昭昭是極喜歡這種顯而易見的被偏愛的，這樣明明白白、毋庸置疑地被秦令雪偏愛着，正是她如今得到了安全感的原因。所以也隻是倒在他膝頭笑，捉住他的手捏來捏去。
“我不要什麼花園。你待在我身邊，我就很開心。”
她說：“你不要離開我，我就很開心。”
秦令雪于是大笑起來，把她抱住。
“我永遠都不離開你。”
他說：“永遠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