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今天星空真美,明天天氣一定也不錯!”
“小聲點。我們可是在夜行。”
“哦哦……我聲音也不大呀。”
夜色之中,兩道身影輕盈地在屋舍之間飛躍。小心地避開巡邏的隊伍,悄悄潛入平江府衙。
大行官府沒有深夜加班的規定,今夜府衙一片安靜。蘭形避過守夜的衙役,輕而無聲地翻牆落地,如一隻靈巧的貓;在他身後,少女也輕盈地落下,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角。
“蘭蘭。”她用氣音說:“停屍房在哪兒?”
蘭形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跟上。
其實關于仵作驗屍處的具體位置,他不清楚。但凡人多畏懼死亡,想也知道這等地方不會和其他建築擠得太近。方才在屋檐眺望,他心中有點揣測,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找到了地方。
他們甚至不需要花費功夫開鎖,因為這裡的門根本就沒鎖,興許是覺得也不會有人來;也不需要尋找熊妖的屍體,因為它就在入口處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即使蓋着布,其碩大的體型也不會讓人錯認。
二人閃身進去,對視一眼。蘭形輕輕掀開了布料……而陸昭昭下意識捂住了鼻子。
“……都已經腐爛了啊。”
“畢竟已經過去好些天了。”
讓人有些失望的是,屍體開始腐爛,即使是和熊妖交手過的二人也無法分辨原貌了。所幸仵作已将那隻斬下的手臂也放在一起,隻看腐爛程度和大小對照,倒沒什麼問題。
陸昭昭松口氣:“看來真是死了。”
“如此最好。”
蘭形也安下心來:“走吧。趁還沒人發現——?!”
他猛地回頭,看到的卻是空蕩的門口。陸昭昭被他吓了一跳:“怎麼?”
“……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也許是幻聽。”
少年搖搖頭:“走吧。”
他們又原樣翻出去,沿着小路往家去。但走出還不到百米,蘭形忽然拉住了陸昭昭。
“?——”
猛地被護住,少女睜大雙眼,隻見少年反手飛擲出一柄梅花镖,而幾乎立刻,暗巷中便傳出一聲小小的痛呼。
細碎的,像是個孩子的聲音。她和蘭形對視一眼,登時追過去,卻隻見一片空蕩的黑暗。
“……有人在跟着我們?”
“嗯。出門時就覺得不自在,果然是被跟蹤了。”
“……會是誰呢?”
蘭形搖了搖頭,俯身撿起那枚梅花镖,動作卻忽然頓了頓,片刻後,撿起什麼,對着月光看了看。
……那是一根巴掌大小,羽管沾着些許鮮血的,黃色羽毛。
——————
“嗚嗚,阿姐,你的恩人好兇啊……”
深巷一間破舊屋中,嫩黃衣裳的小姑娘正嗚咽啜泣:“我隻是跟着看看,那個哥哥一下子就打中我,嗚嗚……”
“誰叫你跟那麼近?阿姐隻讓你遠遠看着,别因為之前的事給他們帶來麻煩,你偏要跟那麼近,被當成壞人了吧?”
另一個小姑娘一邊數落她,一邊幫她包紮。嫩黃團子扁着嘴,很委屈:“我……我不是看他們大半夜出門,怕跟丢嘛。嗚……阿姐,你的恩人好奇怪,大半夜裡去官府看屍體,我好害怕!”
“膽小鬼——”
幫她包紮的小女孩皺皺鼻子,又歪歪頭:“不過,去官府看屍體……?”
“嗯……好大好大一隻大熊的屍體……”
嫩黃團子縮了縮肩膀:“感覺……感覺很像那些壞妖怪……”
“誰能殺掉壞妖怪?肯定是你看錯了!”
“沒有,我——”
“咳、咳。”
床上的女子忽然輕咳起來,兩個小姑娘頓時都不說話了,扭頭眼巴巴地看着她。那個棕衣、幫忙包紮的女孩站起身來,給她倒了杯水。
女子輕輕搖搖頭,垂落的發絲襯得脖頸處厚厚的繃帶越發雪白。她看向黃衣服的小姑娘,輕聲問:
“你确定,官府裡面,有妖怪的屍體?”
“我……”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感覺像……又不那麼像。像……像那些壞妖怪,做出的怪物!”
“劣化的妖物嗎……”
女子陷入沉思:“怎麼會被官府弄到……還有,兩位恩人怎麼會……”
她聲音又輕又艱澀,顯而易見脖頸處的傷勢嚴重影響發聲;不過精神狀态還好,隻是面色蒼白。黃衣小姑娘見她沉思,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我聽他們的話……好像那隻大熊,是他們殺掉的。”
“什麼?”
女子驚訝地看過去,又恍然:“确實……他們在凡人裡,功夫當算得上很不錯。”
盡管她對那兩人不算了解,但能救下她,定然有點實力在身。能殺掉一隻妖……哪怕是劣化的……
她心中微動,又輕輕搖頭。
“小悠,你受了傷,也歇幾日。”她說:“這幾天就麻煩樂樂出去……一定注意,不要露了身份。”
棕衣女孩點點頭,黃衣小女孩則又吸了吸鼻子。
“我們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呀?”她淚汪汪地把自己縮成個球球:“阿姐,我想雪青哥哥他們了……”
床上的女人怔了怔,把她和另一個小姑娘都招過來,抱在懷裡,摸了摸頭。
“我也想他們……”這句話她說得幾乎無聲,下一句才真正說出聲:“再堅持一下,總會有辦法的。況且……”
最近的平江城越發危險了,不知那群混蛋到底又在籌劃什麼?她總有一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可,她……她們這群無家可歸的小妖怪,又能做什麼呢?
女人怔怔地看着虛空,陷入無盡的思緒之中。
————
事情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雖然陸昭昭之前開玩笑提及“要是巫岐在就好了”,此時卻也真的有些這麼希望。畢竟……食人的熊妖,半夜襲人疑似妖怪的男子,遇襲重傷卻悄然消失的女人,還有不知名的跟蹤者……
她并不擅長推理探案,總覺得很難将這些碎片完整地拼湊起來。唯一能夠确定的,是這個幻境裡,妖怪恐怕不在少數。
沒有找到那位跟蹤者,陸昭昭二人還是回了家——在刻意繞路一陣子之後。又輪換着守夜直至天明,并未發生任何意外。
而次日,他們還是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們都第三次上這條船了吧?”
陸昭昭捏起一塊點心,輕聲詢問身邊的少年:“我說真的。今天還沒有進展,就得考慮船上過夜的事了。我們最近來得太頻繁,不加緊進度要引起注意了。”
盡管大運河很大,畫舫遊船,遊人藝人,多如牛毛。但像陸昭昭二人這般戴着面具的兄弟二人,來得多了還是很有辨識度的。奈何目前隻有大運河這一條疑似線索,兩人也沒什麼别的辦法。
今天是他們第三次來這艘畫舫,迄今依舊一無所獲。除了更了解最近時興的歌舞,還有一些不正經的服務……
她咬了一小口糕點,蘭形則輕歎口氣:“……你說得對。”
他思索着:“不過,過夜的話,不久後似乎正——”
話音在遊客們此起彼伏的驚呼中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颠簸令二人下意識都抓住了船邊的欄杆,待穩定下來,才面面相觑。
“風浪這麼大?”
今日天氣不錯,雖說不是沒有風,突然這麼颠簸也夠怪的。不過水中有暗流也是常事,他們所在的畫舫不小,隻稍微晃動便恢複平靜。
卻又聽聞一陣吵鬧——來自附近的遊船。陸昭昭擡眼看去,正見兩隻較小的遊船因方才的暗流撞在一起,連帶着波及了不遠處另一隻畫舫,那船上恰好有人坐在船邊,晃動之下一時不穩,竟是要墜入河中——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