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這樣嗎?”
“我确定。”
“……不再考慮一下?”
“哎呀蘭蘭,你怎麼磨磨唧唧的!”
大運河旁的暗巷,兩個少年拉拉扯扯。二人都戴着半面面具,從額頭一直遮掩到人中,遮蓋了超過一半的面部;一個相當高挑,另一個矮一些,但露出的下颌都線條優美,加之那通身的氣度,讓人即使看到面具也覺得,這定是兩位翩翩的俊美少年郎了。
而這兩個美少年,高個子正猶猶豫豫,扭扭捏捏;矮一些的卻很爽朗,把胳膊在胸前一抱,這個動作搭配圓領袍,顯得格外飒爽。
他開口,聲音是有些雌雄莫辨的,似乎年紀不大的樣子:“都走到這兒了,你總不能把我趕回去吧?”
“但、但是——”
高個子少年面具下的眉毛擰成一團:“怎麼能讓女孩子上花船……”
“怎麼不能?我又不是沒去過青樓。”
“你還去過青樓?!”
“我沒跟你說過嗎?噢……好像是沒跟芝芝仔細說。”
小少年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祝芝芝實在太單純,她當初就沒跟她細說……結果蘭形好像也沒懂的樣子,真讓人哭笑不得,該說,兄妹都很呆呆?
自然,毫無疑問,這名少年——少男,其實正是陸昭昭了。她之所以男裝出現在這裡,當然還是因為,蘭形在調查後還是覺得畫舫花船嫌疑很高,想要前去探查。
而陸昭昭無法放心,和蘭形拉鋸了好久……終于以天衣無縫的男裝扮相,勉強征得了他的同意。
天衣無縫——進幻境之前才吃過性轉糖,陸昭昭對自己的扮相很有信心!就連聲音,運用真氣也能模仿個七八,再着男裝、戴面具,旁人輕易看不出來。
但原本就隻是勉強答應的蘭形,到了大運河就又想反悔了,極力建議陸昭昭留在岸邊。陸昭昭又哪裡肯?遂演變成如此狀态。
眼見少年猶猶豫豫的,陸昭昭實在是看不下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把他給“綁架”了:“走走走!”
“喂、喂——”
——————
陸昭昭倔起來,那是沒人能攔住的,蘭形自然也不能。不過有她幫忙,花船探查的确是順利很多,盡管三天下來,還沒找到有關人口失蹤和惡妖的相關線索,至少二人是把附近的畫舫經營情況,甚至平江城的風俗場所經營情況……摸了個大概。
嗯……怎麼說起來,還有點怪怪的?但在這種地方,情報流通的确是很快。
“不過,雖說搞明白了不少奇怪的知識……”
陸昭昭歎氣:“怎麼關鍵情報一點沒搞到……”
蘭形也歎氣:“看來歲星不夠靠譜。”
陸昭昭瞪他一眼,少年唇角微揚。少女于是哼了一聲:“我覺得不是因為這個。”
“嗯。慢慢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查得太淺了。”
陸昭昭認真地反思了一下。他們這幾天的确在認真探查沒錯,但——都是白天去聽歌舞,最多留到傍晚,從未在船上過夜。
但這種風俗場所,最熱鬧的反而是晚上。因平江城中有宵禁,很多客人會選擇在船上留宿,人口失蹤的時間點也多在夜晚。
“我們應該試試留宿。”陸昭昭道:“說不定能查到更多線索。”
蘭形:“你認真的嗎??”
帶陸昭昭上花船,他心理壓力已經很大了,還留宿?!他想想就一個頭兩個大:“不行——或者,我去留宿,你在家待着。”
陸昭昭:“……”
她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他:“該不會背着我幹壞事吧?”
蘭形:“???”
看他一言難盡的表情,少女撲哧一聲笑出來。
“開玩笑的……不過真的,我們需要晚上留在船上看看。”
但不是今天,今天已經很累了,他們打算回去休息。此時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已晚,接近宵禁時間,街上已沒有人了。
夜風寒涼,陸昭昭加快了腳步。卻在路過一處巷口時,隐約聽到呼救聲。
“救——”
聲音戛然而止。她猛地停下腳步,和蘭形對視一眼,向巷中跑去。
恰有陰雲籠罩月光,将大地蒙成密不透風的黑暗。極低的可見度裡,陸昭昭隻遠遠看到小巷深處,一個人正将另一個人往巷子深處拖去,看身形,似乎正是一男一女。
夜色裡,深巷中,似乎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些方面。陸昭昭也顧不得許多,抽出綁在腿上的短劍:“放開她!!”
那人被吓了一跳,但竟沒有逃走,反倒和陸昭昭過了幾招。但很顯然,赤手空拳的他并不敵陸昭昭,隻好把那女子往陸昭昭那邊一推,足尖一點,躍上高牆。
慌忙偏轉劍尖的陸昭昭,牢牢把女子接在了懷中。卻觸手一片濡濕黏膩,伴随着撲面而來的鐵鏽氣,令她一下變了神色。
“陸——”
“蘭蘭,帶她去醫館!”
來不及多解釋,陸昭昭把女子又推進蘭形懷裡,縱身躍上牆頭:“别跑!!”
“喂!!别追!!!”
但為時已晚。少女早已追着那男子的身形飛躍而出,二人似是都會輕功,一追一逃地遠了。反倒蘭形,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抱着明顯受了傷的女人,隻能一咬牙。
“陸昭昭,你最好給我安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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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韓家四公子的房間,卻仍燈火通明。
韓繼睡不着。
他這段時間不必出門跑商,就很是無聊,也就常找蘇栗衡喝酒談天。到底是竹馬,對方雖然無奈,總也會留他喝杯茶,天南地北地聊一聊。
其實說來,年紀小的時候,倆人關系算不上太好——韓繼煩蘇栗衡老管他,蘇栗衡也頭疼韓繼總是闖禍;不過多年來,他們到底是成為了摯友,緣分倒也是很奇妙的了。
昨日也一如既往,韓四少去打擾——拜訪——這位好友。然而平日裡總是雲淡風輕的好友,卻難得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韓繼本不以為然,隻是打趣:“喲,什麼事讓我們的蘇家三少爺如此憂心?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蘇栗衡無奈地瞥他一眼,搖頭歎氣。
“若是其他時候,你說玩笑話,我倒還能附和兩句;但這次真不成。我怕是沒法和你喝這杯酒了。”
韓繼嚴肅了神色:“怎麼?”
蘇栗衡隻道:“城外有妖。”
“哈?”
“有惡妖。”
“哈???”
韓繼一瞬間隻感到魔幻。妖……那是話本裡才會出現的,修仙界的生物。他常出門跑商,最是了解這些山野怪談,平日裡也常拿來吓唬人當談資,但心中自然是知道,凡人界是沒有妖的。
所以蘇栗衡這麼一說,他腦子愣是空白了一會兒,才沉下神色:“惡妖?怎麼為惡?是什麼妖?在哪裡發現的?”
“略人食人,南面的王家村。”
蘇栗衡揉了揉太陽穴:“此事也說來玄奇……早先就有人報,王家村有人失蹤,但這事交代給下邊,也沒查出所以然。不曾想前幾日,有人證帶着物證上門,通報說有惡妖食人。”
“人證還好說……物證?”
“嗯。有人把那惡妖的手臂砍了一條下來,救下了一個人證,還有另一個目擊者。”
“砍了下來?!”
韓繼一時難以想象:“那是什麼妖?”
“熊……之類的吧?但和尋常的熊也不同,總之……是看一眼,就不會懷疑妖怪的确存在的東西。”
蘇栗衡的眉心緊皺:“所以這幾日我真的很忙……偏偏還在這個時候,叔父進京去了。”
“這……”
就算大大咧咧如韓繼,也知道這事不得了:“我記得州府都有信物,可以直接聯系仙門,避免人間禍事……?”
“是有。”
蘇栗衡說着更憂郁了:“……需要叔父的符節開啟。”
“……但符節也随身帶走了是吧??”
韓繼嘶了一聲,也揉了揉眉頭:“這是麻煩了……”
“可不是呢?不過往好處想,目前隻有一隻妖,還被砍了一隻手,想來即使活下來,也不難對付。”
蘇栗衡盡可能不讓朋友擔心。但韓繼并不傻,他怎會不清楚,當發現一隻蜚蠊的時候,也許暗地裡蜚蠊早已泛濫成災。
他也同樣清楚,思慮周全的蘇栗衡同樣能想到這一點,隻是不想讓他擔憂,才如此說罷了。粗中有細的少年也未點明,隻說:“随時找我幫忙。”
他一掰拳頭:“别的不說,我武藝和走江湖的經驗都還是不錯的。若有要查的消息,要走的地方,叫我一聲就是!”
蘇栗衡隻笑笑:“好。定不與你客氣。”
那之後,韓繼就打道回府,不再打擾蘇栗衡忙正事。當然,他也用自己的渠道去打聽了這事兒,姑且還是打聽到了靠譜消息。
“熊妖啊……”
少年躺在床上,衣服倒是很齊整的,顯然隻是臨時休息。他把雙手枕在腦後,回想起父親好友家的一位女性後輩——也算是和他一同習過武的師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