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不明白他之前沒頭沒腦說的意思,卻下意識接過匣子:“原來你給我備了禮物呀……”
之前他一直沒給她,她就以為他因為關禁閉,沒來得及籌備,也就沒問,現在就有些驚喜。
方之茂“嗯”了一聲,說:“打開看看吧。”
“嗯嗯,會是什麼呢?哼哼,我猜是——”
陸昭昭說着打開匣子。入目的卻并非她所想的,那對方之茂早先說好要給她打造的耳墜,而是——
一個晴天娃娃。
簡單,卻不簡陋的,小小的晴天娃娃。粉色緞面的布料做成,粉白的絲線編織成細繩套住,圓圓的臉蛋上兩隻豆豆眼,嘴巴彎彎,笑得别提多可愛。
“……哎?”
這真是一個讓人萬萬想不到的禮物。陸昭昭愣住了:“好可愛……可是為什麼是晴天娃娃?”
為什麼是晴天娃娃?
方之茂回想着制作這個娃娃時的心情。其實是禁閉時沒什麼事做,心煩意亂,鬼使神差想起陸昭昭曾經拉着他們一起做晴天娃娃、雨天娃娃,振振有詞的:
“做了晴天娃娃,心情也會變成大晴天!”
沒什麼根據,但他還是去做了。一開始做了個很普通的,捏着畫笑臉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又想起她。
想起她之前掉眼淚的模樣。哭哭的,好像整個世界都下起了雨。
“我還以為會是耳環……”陸昭昭繼續說,捏起那個小娃娃——它真小,比一般的晴天娃娃要小好多,做得很精緻,非常适合做禁步或者挂件:“好小,好可愛噢。”
“我原本也想送你耳環。”方之茂說:“可思來想去,還是做了這個。”
比起珠寶首飾,晴天娃娃當然樸素多了,也便宜多了。其實方之茂把那副耳墜做好了,但猶豫之後,還是選了這個。
因為……
因為——
他的話語,他的心情,和他的心願,在這一刻,經由聲帶振動所發出的聲響而重疊:
“……我隻希望你能夠開心。”
是的,在那一刻,他所明白了的事情是——
方之茂真正想要的,既不是陸昭昭的人,也不是陸昭昭的心。
他隻是想她快樂。
他隻是願她快樂。
他依然愛她,依然想得到她,依然想和她一生一世、永不分離。可他要的是她快快樂樂地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為了和他在一起去披荊斬棘,沐雨而行。
如果會讓她為難,會讓她痛苦,會讓她和她親近的人吵架争執,那方之茂甯可暫時離開她,或許她會思念他,可至少……
至少,她不會再哭了。
“我這一次,可能會離開很久。”他說:“我也不知道會有多久……但如果有機會,我會經常給你傳訊。”
他這一次,可能要去很久。久到他認為自己有能力站在她身邊、追随她的腳步,久到不必能正面對抗秦令雪,可如果有下一次,至少有那個能力和底氣護在她身前。
久到魔修也好,秦令雪也好,都不能再輕易把她從他身邊奪去;久到她也許會忘記他,也許會愛上别人。
“我不會讓你等我,”方之茂說:“那太自私。沒有期限的等待,是一種詛咒。所以你不必等我,哪怕……”
他頓了頓,還是艱澀地說出口:“……哪怕你喜歡上别人。”
哪怕在他離開的時候,她喜歡上别人……那是她的自由,他無權幹涉。隻是……
“隻是,昭昭,我想請求你一件事。”
不知不覺,他早已停下腳步。陸昭昭也停下,安靜地望着他,手中握着那一隻晴天娃娃。
“你說。”
“如果等我回來時,你身邊還沒有其他人,”
方之茂說,低下頭,看着她明亮的雙眼:“能不能給我預留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等他變得更強大、更成熟,回到她的身邊,他可不可以再次追求她,追逐一個與她并肩的機會?
“……”
陸昭昭擡眼,看着他。少年的雙眼隔着薄薄的鏡片,因藍色的鏡片而顯得更淡漠。但她看到那其中的認真,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堅定。
她其實并不明白,為什麼方之茂非走不可?當然,閉關她能夠理解,可他的意思,像是要一去不回,像是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很久很久。
她的内心有點不安,捏緊了那個晴天娃娃。她其實想問:可不可以不走?或者:要是有其他人該怎麼辦?你為什麼不可以留下來?
她想問:你是不是擔心秦令雪?可你不需要跟他比較,我會保護你,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可她都沒有說。她看着他,那雙眼睛心意已決,于是她什麼也說不出,隻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
她聽到自己說:“如果等你回來,我還沒有和誰在一起,你就來追求我,當我的小狗。”
少年笑起來,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額頭上,虔誠地閉上眼睛:
“那就讓我變成陸昭昭的小狗吧。”
-
房間裡,陸昭昭睡不着。
分明是因為犯困才回映月軒,等回到這裡,她卻全無睡意了。蓋因之前少年的話語,她至今仍感到困惑,不能完全明白——
“為什麼呢?”
她喃喃:“為什麼一定要走呢?”
她不明白,方之茂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他話語的含義絕非一次閉關那麼簡單的分别,而是一次漫長分離的前奏。
為什麼呢?她不懂。是因為秦令雪嗎?是因為她沒能保護好他嗎?是因為——
“我會保護他的啊。”她喃喃:“怎麼就非要離開不可呢?”
想不通,想不明白。方之茂也不多說什麼,那種氣氛下,她不知為何也問不出口。隻能自己心事重重,下意識地把蛋黃酥團成小貓球球。
“喵喵……”
她不懂,蛋黃酥就更不可能懂啦!但它知道陸昭昭不開心,就伸出舌頭舔舔她的手心。
“哎呀……好癢!”
陸昭昭回過神來,把小貓球一通亂揉,又長舒一口氣:
“不過……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閉關罷了。無論是出于什麼緣由,方之茂都做出了自己的決定。那即使她不明原因,如果是他真正想去做的事,她也隻有支持他,而非刨根問底地去追究。
“現在太晚了。”她嘀咕:“明天……把洗髓丹給他吧。”
當初亭曈送給她的三顆洗髓丹,一顆給了譚冰北,一顆給了何櫻敏,還有一顆始終沒給出去。但此時此刻,方之茂覺得自己太弱,想要閉關變強,陸昭昭就覺得他可能會需要這個。
單靈根……怎麼都比雙靈根修行快些?
“不論如何,希望他能得償所願。”她輕歎,低下頭吸一口小貓咪:“而我……我……會等他回來。”
作為……友人,無論他離開多久,陸昭昭會等他回來。至于戀愛方面——
誰說得準呢?她歎一口氣,決定不再想:“睡啦睡啦。”
許是困意過了,她熄了燈躺在床上,好久也沒睡着。翻來覆去,終于有些困意的時候,卻又聽得輕微的開門聲,一下把她給驚醒。
輕到幾近于無的腳步聲與呼吸聲,即使是修士敏銳的知覺,在如此安靜的夜晚也難以捕捉到。
有什麼人——一個刻意收斂了自身氣息的大修士——在深更半夜,悄悄摸進了陸昭昭的房間。輕手輕腳在外間的桌面上放下一個匣子,腳步停了一下,似是猶豫片刻,還是輕輕往裡間走去。
但當他繞過屏風,掀開紗帳,所看到的并非小姑娘安然的睡臉,而是盤膝坐在床上、雙臂環抱、冷冷看着他的一張嬌俏面孔:
“你還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