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爾不知道托尼聽出多少,他隻是想盡他所能地提醒托尼。
如果他離開這裡後要走上與之前不同的道路,那麼他仍然依照以前的處事方式行事遲早會給他帶來禍端。
維吉爾不希望有人因此攻讦他。
永遠無法滿足的人心最是貪婪,也最是可怕。
他能預見托尼的鋼鐵戰甲出世後會引起的嘩然與聲讨——貪得無厭的政客們、愚昧無知的民衆們、一切秉持着特殊能力者都居心不良觀點的動亂分子……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托尼。
即使這樣的智慧本身并無錯處,即使并非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就必須濟世救人。
但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人們從不認為自己是錯的,他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頤指氣使地驅使因心存良知而願意向這個破敗灰暗的社會伸出援手的英雄們——無論有名或無名。
這是社會默認的法則,麻木的人們總是希望他人和自己一樣堕入深淵,而不在意對方是否願意。
托尼愣了愣,垂下的眼睫隐去許多思緒,也遮住那片泛着粼粼碧波的蔚藍色的海。
“我記住了,”他柔聲說,“低調,謙遜,善聽,勿驕勿躁。”
這與托尼·斯塔克似乎完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但卻寄托着一個幼嫩的生靈對他的期盼。
他會做到嗎?
托尼這樣問自己,然而他也沒有答案。
當敏感多疑而固執倔強與放浪形骸的行事作風成為深入他人眼中的标簽,甚至連自己都一廂情願地相信着“原來這就是我”的謊言,改變似乎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随之而來的他人質疑的目光與惡意的揣測、外界的評價與自以為正确的“鼓勵”與“勸導”,托尼都沒有告訴維吉爾。
他隻是輕輕地靠了靠維吉爾柔軟的發絲,抱着他到特别為他搭建的小床邊,把維吉爾埋進被窩裡掖了掖被角。
“早點睡吧。”
維吉爾沒有馬上閉上眼睛,而是一錯不錯地盯着他看但不說話。
水潤潤的藍眼睛像上好的藍寶石般閃着名為喜悅與期待的光芒,對長者的孺慕之情也一并流露出來。
托尼略略挑眉,以往收斂着的風流肆意不經意間又洩出了些蹤迹,讓他看上去富有成年男性的魅力,英俊而迷人。
“要一個晚安吻嗎寶貝?”
維吉爾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把頭縮進被窩裡隻剩雙眼睛露在外面,動作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托尼早就看穿了維吉爾這副明明很想要又不好意思的樣子,他略有些遺憾地拉長了聲音,配上他失落的表情倒是顯得欺騙性十足。
“好吧——看來斯塔克已經成為了不受歡迎的過去式。”托尼強硬地按下維吉爾從被窩裡探出來正準備辯駁的動作,猝不及防地在維吉爾額頭上落下一吻。
“不過斯塔克再怎麼不受歡迎也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托尼得意洋洋地說。
從來沒想過托尼會主動襲擊,維吉爾呆呆地望着他,耳根都紅透了,加上因為受到驚吓而睜得圓圓的藍眼睛,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像隻可以任人上下其手的毛發柔軟又漂亮的小貓,很是惹人憐愛。
調戲了一把自家可愛小孩的托尼心情頗好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調離開了這裡,臨走前還不忘把維吉爾柔順的發絲揉成亂七八糟的一團。
即使已經完成了戰甲核心的制作,他們的工作仍然繁重,戰甲的零件制作與拼接組裝都需要時間,托尼還必須抽出時間給戰甲啟動設計程序。
但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這場生命與死亡的賽跑容不得他們慢下一步。
托尼和伊森在工作台前忙碌,伊森小心翼翼地把融化的鐵水倒進鑄模裡,托尼站在筆記本電腦前微微俯身,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屏幕上一條條代碼閃過,很快又被新的指令覆蓋,瑩瑩的光照在他五官立體而深邃的臉上。
他心無旁骛時,屬于科學家的那種嚴謹的氣質将輕浮壓得無影無蹤。
維吉爾眨着眼睛認真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翻了個身用趴着的姿勢在他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扒拉扒拉拿過兩張紙和一張硬紙闆。
他目光嚴肅又認真地盯着那張已經泛黃得看不出原來是白色的硬紙闆,半晌後找出同樣壓箱底被他翻出來的、快要不能用了的膠水,勉勉強強地把自己未完成的畫作貼在硬紙闆上。
想起自己聽到的秘密,他有些猶疑地看了眼托尼,而後抿了抿唇拿起鉛筆調轉方向在紙闆上留下淺淺凹陷的痕迹。
維吉爾這番又是趴在床邊在桌子上翻東西又是跪坐在床上把被子頂起一個包的行徑自然逃不過熬夜加班加點的兩個大人,但兩個人都出奇一緻地保持了沉默,隻是放慢了速度留心着維吉爾的動作。
維吉爾在被子裡塗塗畫畫半天,把不需要的線條小心翼翼地擦去,做賊心虛地在床邊探出半個小腦袋偷偷摸摸地把“作案工具”塞回原來的地方。順帶還悄悄看了看正在表面上正在專心工作的兩個大人。
托尼看着他悄悄探頭探腦的樣子,有理有據地聯想到在貓窩邊試探着伸出小爪子的幼貓。
——于是惡劣的大人突然起了逗逗小崽子的險惡心思。
他擡眸似笑非笑地看向維吉爾,成功地将對方從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到直接埋進被窩裡裝死不再動彈的動作收入眼底。
可憐的維吉爾不知道大人惡趣味的想法,隻是在心裡悄悄抱怨斯塔克先生老是喜歡偷偷看他。
但與此同時,他又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緩緩地流過自己的心髒,讓他整個人如同浸泡在溫水中飄飄然。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他握緊胸前的項鍊,于無人處許下自己小小的心願,蜷縮着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