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作為北國大将的雄健正在悄然流失，剩下密布的疤痕如落葉般蕭索。千乘早已習慣堅壁清野，從不覺得衰頹的景象恐怖，不過是四季變化，生死輪回。如今似懂非懂，眼睜睜看着往日蓬勃的生機消散，卻無計可施。

千乘看了甘全很久，他也沒有醒，千乘無奈的歎了口氣，伺候人的技巧堪稱拙劣，可即便如此，對方都沒有要睜眼的迹象。

“我不日将發兵南朝”千乘放下碗，突兀道。甘全的睫毛抖了抖，千乘目露欣喜，可終究令他失望了。

“唉...我知道廣韬不會贊同我，南下之事，又豈止你一人反對，既然你都不準備勸我，旁人，算得了什麼呢。”千乘喃喃自語，不禁将手放到甘全夢中仍放松不下來的眉頭，輕輕摩挲。

“沒有什麼可怕的。太子已經成熟，北方盡數臣服于我，廣韬要朕等，朕也等了不止一年。區區長江，能攔得住百萬大軍嗎？”

講到此，千乘得意一笑，俯身到甘全耳邊。

“廣韬若怕，就不要醒。又或者，待廣韬醒來，我定讓你目所能及之處，皆是太平盛世。”

見甘全無動于衷，千乘閉眼，從他身上撐起來，撚好被子，喚人進來伺候，拂袖離開丞相府。

千乘登上馬車，仆蘭悔眼睛還腫着，正在擤鼻涕，見他歸來，把帕子丢給車外的方喬，别扭的轉向一邊。

“丞相好小氣，連盞茶都不請悔喝。”

“丞相病重，你又剛剛喪母，互相沖撞了不好。”千乘擺正衣擺，瞥一眼，執過仆蘭悔的手，他輕哼，反過來掐了千乘一下，不痛不癢。

兩人都不想理千乘，他自然也沒什麼踏春的好心情，命令車夫回宮。

“你今夜就先安置在偏殿，公主府空了兩年，我命人去修繕一番，你再住進去。”

“若無要事，我還有許多文書要處理，缺什麼盡管吩咐内監...”

千乘頓住，仆蘭悔把頭靠到他的背上，千乘拿住他放在腰間的手，突然意識到他怎麼又長高了，以後還能裝作女子嗎。

“陛下真體貼”

“剛剛不是還生氣嗎”千乘越來越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往後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悔怎麼敢對陛下生氣呢，隻求陛下看我可憐，多陪陪我...”

“好，晚點來陪你。”

入夜，仆蘭悔如約而至，白衣勝雪，身上散發着沐浴後的清香，跪坐到他面前，卻沒引起千乘多少注意，掃一眼，便轉回掌中的奏疏。

“把盞”受不了仆蘭悔巴巴的望着，千乘随口吩咐，他趕忙倒酒，帶有一絲羞怯，小心奉上。

“陛下請用”

“你自己喝吧”千乘摁摁眼周。

“這是為何？”仆蘭悔呆呆的，不爽的把酒杯一擱“陛下！說好要陪我，卻在這演甚麼手不辍卷。”

千乘“呵”了一聲，把手中奏疏遞給他，仆蘭悔展開，且看且驚，猛地擡頭。

“陛下要南征了？！”

“朕倒想聽聽，你的意見”千乘點了點頭。

“我自見到陛下第一眼，就覺得，大丈夫，當如是也！”仆蘭悔握拳，神采奕奕，仿佛要一統天下的不是千乘是他。

“說得好！賞！”千乘被逗笑了“想不到，能與我共看天下歸一的，唯有你呀。”

“難道朝臣都不認可陛下麼？那他們可真是枉為男兒，胸無大志！”仆蘭悔觀他高興，又說了幾句，猝然想到什麼，笑得勉強。

“陛下...是因為仆蘭氏在天下前不足挂齒，才對我不計前嫌的嗎？”

千乘拿起他面前的酒樽，淺嘗一口，眯起眼。

“不然，你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