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細雨搖動梨花,桃樹将瓊苞揉碎抛向碧空,落葉紛紛掉入小河裡,順着大流彙聚到一處,好像在水面重新凝成了一朵雲。
街頭巷尾回蕩着孩童的嬉笑聲,系銀鈴的小腳從水坑上飛馳而過。眼瞧雨愈下愈大,長輩打開門喚人,不一會,小院飄出怡人的飯香。
仿佛這裡不是獯鹿占領的長榴,而是南朝治下承蒙王化的莉邺。
這确實跟丞相是漢人有關。在甘全治下,貪官污吏被繩之以法,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千乘下令開墾荒地,如今也迎來了豐收,谷貨充盈,人民溫飽。
長運六年,北朝尚未達到全盛期,千乘的鐵騎仍在養精蓄銳,以待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機會。
後人想起,還是即無内亂,也無外患的這幾年最好。
皇宮内,春光融融,獬豸台上,歌舞升平。皇帝設下家宴,召太子與晉王小聚。
菜過五味,千乘揮手遣退樂伎,視線落到千保千佑身上,雙生子都不自覺挺直了背。
二子皆已年過二十,娶了妻室,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一個善文,一個善武,剛好互補。在千乘看來,猶顯青澀,隻盼雙子再争氣些,能各自獨當一面。
“父親,為何這般看着我與阿弟?難道,我們臉上有未擦幹淨的飯粒?”千保被他盯久了,不明就以,回身與千佑對視,相互取笑。
見他們都帶了幾分醉意,像稚子般玩鬧在一起,千乘不忍拂其興,擺了擺手,歎息一聲:
“宗室凋零,諸子中,隻有你們二人成年,如今我對你們委以重任,掌管各州部族,希望能作為你弟弟們的榜樣。”
兄弟兩聽了,忙斂住笑顔,拱手稱是。
“聽聞丞相大人不日就要領兵攻打蘭州?”千佑問。
“自我踐祚後,與國修養生息多年,也是時候再度擴土開疆了。”千乘舉起酒樽,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懷念血的味道。
“父親,此次西擴,可否讓我也率兵作戰?啊,我并非不信甘丞相之能,隻是,孩兒也想為父親分憂!”千佑看準時機,附和舉杯,滿臉期待。
千乘聞言,正要皺眉,他就兩個成年兒子,容不得閃失。轉念一想,自己已經年近四十,給小輩曆練機會也不錯,便點點頭。
“也好,保兒也一起去吧。要多聽旁人的建議,不能自滿,切忌好大喜功。”
“哎呀,阿弟,我可被你害慘了。阿兄不善武,阿弟可要保護好我啊。”千保趁機說笑,挨了千乘訓斥。
“胡鬧!你身為太子,未來國君,武功不足,就該趁此機會,勤學苦練。戰場上刀劍無眼,不想着保護兄弟,還想要弟弟來護着你。”
千保被說得面紅耳赤,千佑剛要替兄長分辨,也被千乘說了一通。
“你也是,不擅文治,到了戰場上不可逞匹夫之勇,要多聽廣韬之言。”
兩人連連點頭,千乘舒了一口氣,見氣氛僵持,又引着他們聊了兒媳腹中胎兒,孫子孫女的名字,盡興而歸。
目送他們離開後,千乘看天色未晚,左右也無事,就想着出宮遊獵一番。走到半路上,忽然察覺弓箭不在腰間,必是适才宴會的時候落在了獬豸台上,匆匆帶着宮人回去找。
弓箭被卡在墊子與主位的縫隙間,千乘眼睛一亮,剛要去拿,餘光卻發現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不由頓住腳步。
興許是幼時糖吃多了,得過齲齒,千乘并不嗜甜,登基後崇尚節儉,每逢宴會才令宮人上一兩樣點心。即使如此,剛剛他與兒子叙話,茶水都沒沾半點,點心更是一口未動。
眼下裝蜜餞的小碗卻空得剩渣子,酥酪倒是舔得碗能照人,傾斜倒在盤中。千乘挑了挑眉,大抵是感到奇怪。目光斜向灑掃的宮女,他素來不會過問殘羹冷飯的去處,這次也…
忽然一隻小手從桌布下伸出來摸索,千乘眼疾手快,按住腕子,一把将桌下人揪了出來。
聽得咚一聲悶響,緊接噼裡啪啦一片,宮女都作鳥獸散。千乘與小賊大眼瞪小眼,他是行動比腦子快,沒想到會造成這個局面,雙雙怔住。
蜜餞意猶未盡的落下兩顆,千乘低頭一看,才意識到剛剛彈到自己靴面上的都是蜜餞,掉得遍地都是,叫人好氣又好笑。
“噗…呵呵”
千乘不禁笑出聲,小賊掙了兩下,就不掙了,一雙泛着秋水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他,從耳垂紅到了脖子根,不知是氣的,還是被人抓個正着羞的。
一雙水藍的繡鞋還在空中晃蕩,見是個小女娃,千乘輕輕把人放下,扶着她的肩站穩。
“你是新入宮的侍女?這般不懂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