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泠溪沒和他說今天碰到蕭斂之的事,回想起來她自己都還覺得尴尬呢。
冰涼刺骨的水中她緊緊攀上青年健碩的身軀,臉頰埋在他滾燙的勁側,感受那上面代表生機蓬勃的跳動的脈搏。
白泠溪的臉逐漸有些熱了,幸好有涼風撲面消散燥意。
一起沉溺的那小段時間裡,仿佛世界都停止。
“師父,尋山秘境将要大開。我如今還沒想好目标是什麼?”白泠溪看了一眼竹躺椅上悠閑的伏奇,繼續舞劍道。
伏奇又換了盞新杯,淺酌一口桂花濃釀,他雙眼明亮,“别的同修都習得幾門,比如那蕭斂之吧,我記得他既精通劍術,陣法也是極為出彩,丹道也略懂一些。你單習劍這麼多年了,喜歡什麼就去秘境中尋找什麼傳承吧。”
突然聽到蕭斂之的名字,白泠溪一個心虛手抖了抖。
為了避免被自家師父發覺她的端倪從而會導緻誤會什麼,白泠溪急而接道:“符箓或陣法吧。”
“你自己有打算就好。”
──
月上高頭,暖帳薄被。床頭快燃盡的微弱燭光經半掩的窗吹入的風舔舐而滅。
白泠溪睡前打了會坐就睡下了,白日裡撲朔迷離的夢還根植在她心頭。平心靜氣後稍稍分散了些,可不久後她又忍不住想起夢中的一切。
向來少夢的她,居然入夜後又深陷了夢境之中。
仙山巍峨,寒枝冒綠。石碑數立與蒼山之中,被風吹得斑駁。
白泠溪身着紅衣,春寒月下,她變成了無情道第一人,無情道宗的宗主——楚長蘊。
挺立着腰杆,她對身側山壁上被捆綁住的男子語氣冷重道:“水樾,你雖為合歡宗副宗主,與你雙修雖會受益匪淺。可我已入無情道門,你莫要再想阻人道途!不然,我手中這柄劍可不會饒你!”
那被捆鎖住手腳四肢的男子絲毫懼意也無,反而對她眼波傳情,明媚笑着道:“掌門說笑了,人人都說成仙需曆劫。我雖為合歡宗副宗主,卻守身如玉,一直在尋找我深愛的人。如今我找到了,您恰好未渡情劫。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他低笑一聲,眼含秋水,繼而蠱惑魅道: “你我二人攜手共登仙途,何樂而不為呢?”
尋常人被她綁在這兒早就被吓破了膽,隻有他還從容不迫,遊刃有餘地與她在這耍嘴皮子。
白泠溪眼眸微眯,掠過絲危險,紅唇一勾反問道:“你可知如果真是曆情劫,結果必會破碎不堪。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男子搖搖頭,情真意切溫吞道:“我不怕結果破碎。心死則道生,情劫隻是虛劫,非要真正地你死我活麼?難道不能一起升仙再重拾情感麼?”
白泠溪呵笑,冷意化去。
“你倒是好算計。”
……
雷霆乍怒,乾坤龜裂。飛禽走獸紛紛躲入自己的巢穴中。
又是一場天地震動,這一日,合歡宗副宗主和無情道宗掌門雙雙升仙。
同時也将在升仙前曆劫。
白泠溪作為無情道第一人,由天道考察其心。降下情劫,磨骨削肉,斷下紅塵。
合歡宗副宗主以情為法,也由天道考察。
一人情愛之深,一人無情之狠。偏偏二人湊在了一起,必将大戰拼個自己的道來。
“你早該想到這一日了,我提醒過你,不要擋我的道!你自願成為我的情劫,如今我因證無情道殺你,你可有後悔?”
白泠溪寒劍凝上冰霜,她的眉目也是冰涼得徹底。看向對面的男子,像是看死物一般。
他苦笑道:“長蘊,陪伴六十載歲月成為你情劫,我已是滿足。隻是沒想到這一日,居然會到來得這麼快。”
她毫不動搖,“你以情證道,我以無情證道。誰赢誰輸,或者雙飛,皆看自己的實力與決心了。”
白泠溪其實不信他會愛她愛得,連她殺他都還能以深情感動上天。
這樣沉重的愛,她不會覺得是負擔,她隻會覺得,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和合歡宗的必将之途。
畢竟無情道,殘酷冷血,隻有衆生愛,沒有紅塵愛。渡情劫是每位無情道者的考驗。
他閉上眼,笑了。笑得和歲月裡那常挂着如沐春風的笑的風流副宗主一模一樣,像是想要擁抱她,他展開雙臂柔望着她道:“來吧。我就算是死,也要助你得道。同時我也賭,賭我的深情,不比你無情的決心差。”
血色濺染,她真的殺了他以證無情。她的無情已達到大成,幹脆利落得沒有一絲猶豫。
滾滾天雷冰雹之下,天幕忽降下一道刺眼光芒。照耀在白泠溪身上猶如沐浴聖泉。黑暗波動的世界,隻有她在光芒下。
情劫已渡,她回眸看向被自己殺了證道的男子,目光隻停留了一瞬就身消成仙。
本該被她殺死的男子此時苟延殘喘,七竅流血,他強忍着睜開了眼眸一隙,看着她化身而去。他無不甘,無恨意。
多情是他的道,也是他的劫。她殺他,也是在渡他。
白光散去後又再次重開天門,他疲累地閉上了眼。
至此這一天被後世稱為傳奇,無情道與合歡宗互相助其渡劫,相愛相殺,一起飛升。
對着天門,又像是對着殺他的那個女人,他稍稍擡起眉梢得意道:“我的愛,從未欺瞞天道。你也休想利用完我就拍拍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