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縱使蕭斂之心中有宛如絲絲漣漪般難察覺的不舍,他也攬着白泠溪溫柔地把她送到岸邊的潮濕土石上。
身後是結實熾熱的胸膛,随意往上一看就可以看見近在咫尺鋒利的側臉輪廓。白泠溪扒在岸邊拖着沉重的衣裙起身。
由于溪水滲透,她的衣裙緊貼在身上,同時重垂在地。從蕭斂之的臂彎抽身出來,她爬到一塊大石上運起靈力烘幹着濕漉漉的發和衣。
蕭斂之也亦步亦趨地上了岸,看到坐在石上烘幹的白泠溪。深秋雖然穿了兩三層,但她的臂間卻還是顯得有些透明。他步子沉重得有些不敢再前進一步。
少女藕臂眼看隻是堪握,随意一折似乎都會折斷。但實際的力度卻是驚人,能殺死蟒妖的,力量一定不會小。
雖然修仙界不太把男女之防設得嚴苛,但他還是覺得毫不避諱地這樣直白地盯着不太禮貌。
于是視線望而後退,也随着步子不敢再前進一分。
待白泠溪身上清爽幹淨了,她看向不遠處的那抹長碩身影。嘴上竟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方才的一切。
蕭斂之身上也烘幹完畢,這時擡步走近在她身邊坐下。
回想起起方才那驚魂的一幕,他仍然感到心有餘悸,慌忙地想确認她是否還在身邊。
白泠溪恰好和他那擔憂失措的眼神對上,蕭斂之喉頭一滾,眼神虛心地躲閃,睫毛撲顫。
她心下狐疑,卻也知道他是一定不解方才她的行為。默默移開二人間有點尴尬的視線,白泠溪解釋道:“師父讓我在此修煉,我也不知為何,打坐一會兒就做了幾個夢……等再睜眼時,已經墜下懸崖去了。”
夢中的場景太過于真實,至今都還曆曆在目,而蕭斂之墜下崖的那一刻的驚鴻,又再次讓她陷入了迷離。
多麼的相似啊。
白泠溪不禁想要再次确認蕭斂之是否和她夢中人相似。
她緩緩将目光輕輕投在他英俊淩厲的臉龐上,細細地用眸光描繪勾勒這似夢中人的輪廓。
蕭斂之餘光瞥見她在看自己,被她看得有了些羞意。又不禁想到自己明明可以将她一起送至崖上,卻在看到下面是水時想與她一起墜入水中而召回了打算抵在她腰身下的飛劍。
當時也隻是心下微動,墜崖的速度飛快,他真的就這麼因為心底的一點苗頭就收了手,讓她和他一起墜入水底。實在是……小人行徑。
劍修的眉目和面頰雖然銳利,唇瓣和眼尾卻帶有春水般軟軟的溫柔。他說不上是雌雄莫辨,但放緩神色時會露出宛如女子般的溫婉和一點嬌俏。
就如少年将軍和靈芝草妖相的樣貌神色重疊了。
見他好似注意到了自己,白泠溪深感有點逾越了。岔開話題道:“師兄怎會在這兒?”
“我也是到此來練劍,剛上來就見你坐在崖邊身子往前倒去。一個性急便和你一起下了水。”
白泠溪眼睛彎彎,為他的“魯莽”行為感到有點好笑。
肅殺秋色間,簌簌葉落風聲和瀑布傾瀉奔流的怒聲相重疊,嘩響,渾樸。似是張開大口要吞滅這景中渺小的二人。
靜默之間蕭斂之腦海中一遍遍浮現在水裡時她和他緊身相擁的場景。胸膛那處仿佛還留有她的溫暖餘溫。他們明明不久前還這樣親近,為何現在又變得疏離了?
風太涼,蕭斂之運氣護身,把衣裳攏嚴實了點,不想讓那裡變得冰冷。
他已經接連好幾日沒見到她了,這還是從禅宗回來第一次見面。
他們在同一天同一處地方練劍,和上次的桂林一樣,這是不是緣分呢?
蕭斂之想到此,嘴角微微上翹。
身邊少女清香的發随着風飄來,他見她把一縷被吹亂的發拂在耳後,而後起身背對着他,作離去的準備。
白泠溪回首莞爾,“天色不早了,師兄,回見。”
她再次留下一道清瘦倨傲的背影,蕭斂之想了想,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被風吹得孤涼。
“白師妹。”他喚出了聲。
白泠溪腳步頓住,微微側身。
蕭斂之蓦地緊張起來,害怕自己結巴,隻能低聲穩壓着嗓子道:“尋山秘境将要大開,我能否來小峰洞府和你讨教劍術?”
白泠溪挑眉,心中疑呵一聲。青丹宗掌門唯一的徒弟蕭斂之,居然會放下身段來主動找她讨教?
她之前聽聞蕭斂之在修仙界一衆翹楚之中是最孤傲的一個,冷靜卓然,從不低頭。
她還沒回答,剛準備說好,蕭斂之就又似怕誤會什麼而補了句,“我會将藏庭雪也一起帶上。”
白泠溪簡回道:“好。”
多一個藏庭雪,可有可無,甚至蕭斂之也是可有可無的,她自然沒什麼問題。
回了小峰洞府,依舊是在星月夜下,背後大山疊嶂蒼茫。
伏奇改喝桂花酒了,邊指導白泠溪劍術邊惬意地享受着。
“今日去雲峰感到如何?”
遠遠望見越來越成熟,劍法有力持穩的少女,伏奇心底說不清的欣慰。
看來出去一趟還是成長了不少。
劍尖顫了顫,白泠溪清影飄逸,如雲中仙,水中月。寒星似的眸牢牢鎖定劍指處,勁風和劍氣不斷地在風中打出,割裂了桂葉和伏奇手中的琉璃盞。
她平息下來喘息,劍負于身後看向伏奇回道:“是過于蕭瑟了些,一踏入那地便覺得心中凄涼無限。”
伏奇沒理會她的“挑釁”,把手上碎片甩了甩,嘬盡指尖指縫殘餘的酒水呵呵笑道:“那就對啦。要把自己從這種環境中抽身而出,才能更容易達到忘我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