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盛夏蟬鳴細碎,仙草妖靠在她的肩上,清苦幽香的氣息萦繞鼻尖。她純真無邪,和人類的情感不一樣,永遠純粹直白。她對白泠溪說道,她喜歡她。
在夢中白泠溪對她有傾刻動容,可是她仰了仰天幕,回避草妖的眼神。後發覺心中稠綿難舍,終回應了她,握着她的肩道:“我還要進京趕考,等我來日取得功名,再回來接你。”
仙草妖感動得不行,強制把她留下,靠賣草藥的錢給她籌備好了盤纏。
又是三年後,白泠溪終于上榜。再過了四年,已經謀得了一個說得過去的小官職位了。
她應約來到從前和小妖居住的小院前。杏花牆外,春意濃香。
推開門卻是另一番景象。
青苔鋪了滿地,枯井老樹。房屋挫敗被歲月沖刷快要倒傾。
哪裡還有故人的身影?
她在原地徘徊,一圈圈地看着四周不可置信。
一遍遍自問自答道:“妖怎麼會死?是遇到了危險,還是你另有了所愛?”
直至來到寝屋中的桌前,蟲鼠從角落裡鑽出來從腳邊爬過。
白泠溪看到了一株白色大卻幹癟的靈芝躺在桌上。
顫抖地拿起那朵靈芝,她瞳孔驟然一縮,氣血上湧,耳鳴目眩。她和她說過,她的本體,就是靈芝。
白泠溪痛不欲生,心髒仿佛在抽搐。淚水不停地淌下,她知道她快醒了,這一切都隻是夢而已!
“快醒來!”
分不清是實是幻,是夢是真。她到底是宮門裡的公主,還是進京趕考的書生,亦或是青丹宗的白泠溪。
她捂着頭痛哭低吟着,耳鳴間逐漸傳來聲聲呼喚。急切,清晰,還有點熟悉。
“白泠溪──”
似魂歸體中,從失重狀态變回踩在實地。蓦地睜開眼,水汽随風飄灑在她臉上。身下一輕,白泠溪發現自己居然在空中墜落。
水汽接二連三地湧撲在她面上,白泠溪有點喘不過氣來。
怎麼回事?她不是在崖邊打坐嗎?
用現在的視角望去,隻見峭壁聳立,草木皆枯。皆以很快的速度在往上消逝。她正在往下墜,自己的長袖長袍也響得飒厲。
此刻山崖之上陡地又墜下來一道清影,口中還不斷念着她的名字。
是夢中的那個聲音。
那道身影也跟着如風筝般墜了下來,山崖間短暫地相望一眼,白泠溪心間似漏了一拍。
是蕭斂之。
她望見了他神色中的慌張,這副樣子,就好像他很在意她。
這是個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音色,熟悉的面容。可為什麼她覺得有一瞬間,他好像變成了少年将軍,變成了靈芝草妖。
水和光的影子碎撒在他面上,寵溺地在他的眉宇,面頰,和眸子中遊動。如碎玉,如繁星。
蕭斂之伸手抓住她的衣角,淺衣籃袍,二人如同一雙鶴影墜入水中。
冰涼的水即刻侵進身體,窒息中,水花中。劍從不離手的劍修雙手空空地蕩向白泠溪。而後雙臂把她環住,似怕極了她被卷走,手掌放在她背上。
水中對視着,她的眼神好似若即若離,神絲又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因為被他環着,身子懶得不肯動彈半分。
向來如同銀劍般的少女此刻變為了易碎的瓷器,悲憫,空無。
她的墨黑瀑發如滑蛇拂過瓷面,妖異,聖潔。和他的發纏住久久不分開,依稀可以感受到其間眷戀纏綿的意味。
起先他用雙臂環住她,二人間還有點距離。下一刻白泠溪卻主動攀上去,環着他的脖子貼緊他的胸膛。頭顱靠在他的肩上,閉着眼。
二人貼得是那樣近,蕭斂之竟然有一瞬間想與她在這水底擁抱着永不分離。
他徹底抱住她,宛若一層薄紗被撕裂。他終于得見了不見世的稀世寶物的真容。
蕭斂之閉上眼,安靜地感受着身體上的暖意。和四周的冰冷。
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中,他們緊緊相貼,依靠着對方,仿佛這本就是他們之間生來就存有的同生同滅的宿命。
而今她在他的懷裡,多麼地不真實,蕭斂之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可這樣荒謬的場景,他連夢都不敢夢。
白泠溪才是高嶺之花,才是高不可摘的星月。
疏離,淡然,又照射着他。他想永遠踏着她的腳步,摩挲她的影子。
“就這樣吧,就算隻在水中有短暫的一瞬,也不要離開我。”
窒息之中,蕭斂之抱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