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靈光乍現,拍手忽叫:“我知道了!莫任仙不就是那生了病的女子!壽光侯,就是春風酒樓的藏公子!”
一聲起,聲聲應。
說書人急得擡手平息,七嘴八舌中蕭斂之和白泠溪又聽出了點其他信息。
大概就是說這莫娘是個可憐人,自小和娘家緣分不深,小小年紀就被娘家賣去做了别人的童養媳。之後丈夫還沒行冠禮就病死了,婆家嫌棄是她克死了兒子把她轟出了家門。
之後莫娘一人來到芳華村摸爬滾打做些小生意,這途中她認識了一位茶商。二人相愛得很,結成了夫妻。本該到處奔波的茶商為她留在了芳華村。二人合力開了家銜仙酒樓。
本該是段苦盡甘來的佳話,可偏偏老天爺專挑麻繩細處斷,不久前茶商去外地運茶的路上被妖獸吃了。莫娘一朝瘋魔,親自去把茶商的屍體帶回,然後消失了半月。
等衆村民再次在芳華村見到她時,晚上已經開始傳出她和她丈夫的談笑聲。滲人的是每家每戶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村民的态度随着事情發展急轉,紛紛又誇起藏庭雪來。說他如仙人降世,出現在芳華村是冥冥中的老天眷顧,保了芳華村一片安甯。
藏庭雪這麼突然出現的人物一朝一夕間就頂替了在芳華村十餘年的莫任仙。
在說書人醒木的連連拍打下,大家的聲音漸漸平息。
蕭斂之終于找到機會,拉了個正在喋喋不休的大叔問道:“這位大伯,你們說莫娘子和娘家不親,那我怎麼聽聞她離開芳華村後回的是娘家菁州呢?你可知她去了哪裡?”
那人眼看面前是個白淨俊秀的男子,忍不住多說了句:“誰都不知道她去哪了!依我們看,她怕是給她夫君殉葬了,下了地府都要陪着他才最正常!”
白泠溪訝然,這莫任仙居然這麼深情麼?
說書人繼續說起,“我們繼續說道。又有一棵樹成精了,但凡有人停在樹下,或鳥飛過。皆是死的死,墜的墜。壽光侯再次出面恐吓鬼魅,樹居然在盛夏時節枯萎,接下來居然又是一條大蛇懸死在樹幹中,好不駭人!”2.
又是聽完一場故事,說書人常愛講些情情愛愛,神鬼傳說。白泠溪倒是覺得這些故事還挺值得回味的,連她都忍不住和蕭斂之讨論了幾句這些鬼怪故事。
她看向蕭斂之問道:“你說那壽光侯恐吓鬼魅是怎麼個恐吓法?居然真的會有鬼魅害怕人吓麼?該不會壽光侯是做了個鬼臉去吓那些鬼魅吧?”
說着說着她自己都想笑,不過她憋住了,蕭斂之卻輕笑出聲來。格外悅耳給滿了情緒價值。
他順着她的話也幼稚笑道:“大概是吧。”
白泠溪驚覺此時的情景居然有點親近旖旎,腼腆地垂下眼睫,小臉上的笑容也變回之前的呆呆高冷。既然已經打聽好消息,她正好轉移話題提出該換陣地了。
蕭斂之撐着傘和白泠溪并肩,煙雨中平靜地緩步行于這青闆石路,小橋麥田間。他俯首看着她一點點分析,忽然有了歲月靜好的錯覺。
無關仙途,無關劍道。隻有他和她。
“空悟大師出家六十年載,青年時行到芳華村時還未成為一代大師。一般僧人遊曆苦行來到某處地方都會選擇留住在當地的寺廟裡。所以我們隻要找到芳華村的寺廟,或許可以問到空悟大師當年來到這時的情況。”
她說完,第一時間是擡頭去看蕭斂之。想不到他一直在盯着她,清隽冷冽的容顔在煙雨柔光下輪廓都似被氤氲遮蔽,那股子屬于寒道劍修的劍意都收斂了。嘴角好似還微微上揚。
白泠溪甚至懷疑自己眼花了,蕭斂之怎麼變得這麼奇怪?這樣奇怪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他喜歡的人。
打聽到芳華村隻有一個自在寺,二人走到有着紅漆門石獅子的門口。
枯葉滿地,門前年紀約莫十三四歲的掃地小僧手握着竹掃帚嘩啦啦把落葉全部堆積在一起。
本該蕭瑟,卻因飄忽的紅燭和缭繞的檀香把人拉回到富有生命力的紅塵中。
斑駁光影中的紅牆上的金佛字樣恢弘雄偉,這自在寺不大,越走近卻越能感受到裡的濃濃曆史厚重氣息。
那門前掃地的小僧見蕭斂之和白泠溪走近,雙手合十禮道:“阿彌陀佛,左側觀音殿正在修葺,二位施主可去大雄寶殿内和誦經堂禮佛。”
二人回了一禮,白泠溪坦明目的直言想見見在自在寺待得最久的僧人。
于是小僧就把他們帶到了方丈面前。
走到自在寺内,白泠溪才發覺裡面内有乾坤。明明不大的一處廟宇,園景擺飾,綠植花叢,小潭獨橋無一不按照風水格局來擺布。恰到好處的精緻讓人看得舒心。
禅房外的小殿中,方丈盤坐在擺墊上。光秃秃的頭上頂着幾點戒疤,一身粗布袈裟,他此刻正在閉目敲着木魚。
小僧說明來由端上茶水後退了下去,幽室裡就隻剩下他們三人。
待方丈聽聞他們是來打探空悟的,不由地回想起了幾十年前那年輕卻精通佛法的僧人一朝生出貪嗔癡的芽頭。
明月之下,火燭影蕩。他執拗地問自己,真的有命運一說麼?
方丈歎了口氣,手中的木魚擱下。撕破時光流逝的往年痕迹重新觀望此刻。
“空悟師弟的事貧僧聽說了,你們來到芳華村,也是意料之中。”
他言罷,眸中多了點鮮靈的戲谑。語氣帶着絲嘲諷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回應蕭斂之和白泠溪。
“三癡深植,心魄飄蕩。他怎麼可能會放棄?他定是與你們講,是因為緣分相遇,才給你們說了堕仙的事吧?”
方丈猛地擡頭,嘴角僵平,眼中的神光精光蓦地乍起直攝眼前的蕭斂之和白泠溪。“可這是最可笑的事,他是在騙你們!”
他面部微妙的表情就仿佛在笑世界上最可笑的人,同時有帶過微乎其微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