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斂之看來她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白泠溪原本清醒的神思漣漪似的一圈圈往外蕩開,她的臉蛋兒飛上抹绯色紅暈。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都有點輕飄飄的了,寒風吹來腦子就刺刺的疼。她搖了搖頭,終還是放下了杯盞。這影月宗的酒,沒想到還挺烈。
藏庭雪見此不再勸酒,自己撚着杯盞小口小口酌着。細長尖銳的眼時而斂垂,時而流轉,掩住真意窺析微醉的白泠溪和一臉淡淡憂思的蕭斂之之間的微妙。
見時機恰合适,他終于還是開口,薄唇随意牽成彎彎弧線,挑了點嘴角,“二位道友是專來到芳華村尋莫娘的?”
白泠溪從爛泥中提出一絲警惕性,不過她确實有點醉了。于是擡眼朝蕭斂之眨了眨眼。少女潋滟眼眸俏皮地眨起,在蕭斂之看來,這個是他們暗地下的默契。
蕭斂之放在膝上的手掌輕輕抓起又松開,衣裳都皺了,白泠溪的意思他當然知道。不過她方才的動作,就似小貓撓癢般抓在他心頭,久久揮散不去。
這一切不過幾秒鐘,她提醒完蕭斂之後就把額頭擱在桌面靜悄悄地裝作小憩,腰身軟弱無骨,真就成了灘爛泥了。
蕭斂之重拾一副自己原本的端肅冷冽的作态,語氣平穩,星目如點漆般明亮,望向藏庭雪道:“非也,我與師妹隻是來蜀地遊曆,路經芳華村偶然聽村民飯後閑言得知的莫娘罷了。”
寒道劍修人劍合一,投過來的目光隐隐刺骨,攝人心魄。藏庭雪穩住心神,早早就了然的事,他沒有再答。
窗外已經瓢潑,枯葉落花吹擊在窗面。
白泠溪還穿着簡簡單單的薄衣,怕她在這趴着受涼,蕭斂之站起身來将外裳脫了披在她身上。
身上突然落下溫暖,帶着淡淡茶香的冷香。白泠溪耳垂逐漸在看不見的地方漸漸紅透,她把頭埋得更低。
有藏庭雪這個外人在,她覺得他定會誤會了什麼。更加不想出來明面解釋了。
就這麼裝醉睡了吧。
藏庭雪見到蕭斂之如此動作,扇子輕輕撲在胸膛,看向二人間的眼神倒是和先前有點不同了。稠綿綿的,比窗外密密麻麻的雨遮住景物都還要遮得多些。
“道友對師妹如此貼心,倒羨煞在下這位旁人了。今日這雨怕是下得不短,二位就宿在我這兒春風吧。如此,就不打擾了,告辭。”
他抱拳拂衣起身的同時,白泠溪側了下臉從手臂縫隙中看着他,等他走了才把腦袋擡起來。
一起來她就對上蕭斂之的眼,肩上的溫暖還在,陌生的溫度就讓她升上惶恐。
她沒忘記這突如其來的溫暖,雙手拉着衣裳正準備拉下還給他,“多謝你的衣裳。”
蕭斂之看着她略顯尴尬和匆忙的神色,想也沒想及時說道:“不必趕着還我,風大,切莫着涼。”
一字一頓,不緩不急。本來割破的薄紗又被這句語言中的距離合上。
見她眼底倉促,他心中一動,慢慢撫平這份不宜明道的情愫,安放在現在還算疏離的關系間。
桌上的菜肴還有幾份點心沒吃完,白泠溪拿起啃着,藏庭雪走了她才自在些。
蕭斂之當然把所有都收進眼底,不過他也不明說。看着她小臉一鼓一鼓的,他不喜甜這時也鮮少地撚了塊糕點送入口中。
涼風襲身被身上披着的衣裳隔絕,白泠溪酒倒醒了幾分。
“藏公子自言是影月宗的記名弟子,記名弟子一般隻是外門淺修,法力靈力微弱,哪能有神力驅魔或了斷鬼怪之事?”
氣派的春風酒樓連牌匾上的字都是燙金的,一切也都顯而易見了。蕭斂之道:“見他裝束華貴,倒是有少些世家子弟開了靈根的會去大派大宗做個記名弟子。不過這也是虛名罷了,通常家族裡會精心培育,因此實力也就足夠。”
他說話時很喜歡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瑩爍灼灼。白泠溪不經意側開。
回到最關鍵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無,方才藏庭雪說不定就是想趁她喝醉了套些話。索性她本來也不算醉得厲害,假裝醉過去直接回避了。
白泠溪幽幽道:“就是不知影月宗與堕仙覺醒有什麼關聯。”
世界上怎麼會同時出現這麼巧的事?
看她眉宇籠罩着一片愁雲,他想替她拂去。手指動了動,最後落在杯邊攥緊了杯身。
“今日就宿這兒吧,待雨小些或停後我們再去打探一下莫娘。”
……
蜀中的雨格外細綿密集,蕭斂之和白泠溪尋了處茶坊。這裡是閑言碎語最多的地方,如今離莫任仙離開不算太久,定能打聽到一些風聲。
看着面前烏泱泱一片人因為躲雨擠在茶樓,順便還聽個書喝個茶。
白泠溪和蕭斂之好不容易才擠進去找了個小桌堪堪坐下。
嘈雜的聲音入耳不斷,最高處站着的青衣說書人醒木一拍,妙語連珠講起故事來如滔滔江水,引得人拍手叫好。
白泠溪身在其中有了入紅塵的恍惚,歎道:“常聽聞川蜀人們喜享受,茶館處處遍布,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粗茶粗碗,獨有一番韻味。
說書人搖頭晃腦,犀利的眼神逐一掃過每人,“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壽光侯驅鬼魅很是厲害,隻需吓一吓就可令鬼魅現出真形。曾經呐,村裡有位女子被鬼魅所侵生了病,他去吓了一吓,有隻大蛇就這麼死在了女子家前,诶!女子的病,就這麼就好了!”1.
說到此段,周側就響起八卦的細聲。
一人說道:“诶,這個故事怎麼聽起有點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