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這一點上,她和他還有點相似。他們的性子在别人看來都是孤僻的。
蕭斂之忽然對這個師妹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白泠溪擡頭看了看高懸的彎月,等明壹和雲景燈休憩好了跟着他們回了破廟。
一路上蕭斂之将來龍去脈說清楚,明壹大為震驚。
他啧啧稱怪,“不對啊,既然是空悟大師,那麼區區一個蟒妖而已,何必用出慧忘死呢? ”
慧忘死是空悟的自創功法,能掉頭不死的,在當今用五根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
明壹一想到那飛在天上旋轉的和尚頭就身起一陣惡寒。總不能是他老人家故意逗弄吧。
呼呼秋聲四處在破廟穿漏,幾人伫立在殘破堆積的廢墟前。本是一片漆黑,蕭斂之從萬靈袋中拿出幾顆夜明珠遞給其他人,衆人才堪堪看清還有個模糊的身影。
中間依舊坐着幹瘦和尚,駝着背,垂着頭看似睡着了的樣子。
“這就是空悟大師?”
雲景燈有點不敢相信,先前她還直接把他當成了妖孽。雲景燈覺得這不能怪她,誰叫這位空悟大師實在太過詭異了。
幾人躬身問候:“晚輩見過空悟大師。”
“啊……你們來啦。”空悟嘶啞的嗓音含了淺淺笑意。
他轉過身來,白泠溪内心深訝,這一前一後的,這位空悟大師居然和他身後的泥菩薩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
蕭斂之顯然也發現了這個現象。泥菩薩起先分明五官模糊,而現在這位空悟大師的面容和泥菩薩的五官像是互相融合了,都摻雜了對方的樣貌。
多了慈悲,也多了陰虛。
他似乎還沒發現自己的變化,神态自若,蕭斂之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明壹心直口快,之前發生的事太過離奇。他忍不住想要問個明白,一時語快道:“空悟大師,今日之事究竟是為何 ?您與那蟒妖……”
“明壹。”蕭斂之冷聲打斷。
隻這一句,大師兄的威嚴就把明壹壓得死死的。他半聲不敢再發,而是用怯怯的眼神投向蕭斂之去表達自己的疑問。
接下來靜默無聲,明壹心裡毛毛的,怎麼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
空悟忽然搖搖頭幹笑兩聲,無奈問:“你們都是青丹宗的後生?”
“是的。”明壹回道。說完他拉了下蕭斂之的衣袖,不自覺往師兄身後躲了躲。
空悟沒有再言,而是仰首久久看着滿山星子鋪滿天幕的寂寥。
他不禁自歎:“空悟,空悟,空悟一場。哈哈哈,都是命啊。”
空悟終于在這一刻得知,師父為何會給他取這樣的法名。原來是早有預知。自己雖是一代禅宗大德,對于佛法而言卻終究空悟一場。
空悟眸裡夾雜着黯淡惆怅,白泠溪心覺:為何這番言語會有種在交付遺言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風太大了,空悟咳了咳,眼看面前站着的幾位年輕人精神煥發,朝氣蓬勃,且個個都是好根骨,若是再等造化幾年必能在修仙界有一定成就。
和他這個老頭子比起來就如初生的太陽比起落霞的日光般,他們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啊。
空悟想,此遭能與他們相遇也是緣分。于是吐出一口濁氣,話語裡帶了絲不可聞的諷意,虛弱述來道:“修仙修仙,世人都以為修成了仙就已經達成正果。其實飛升成仙的人如若犯下重罪就會被驅趕回凡塵世,若有機緣就可再次修煉成仙。”
語氣悠遠,眸光仿佛透過幾人望見了空蕩前世,“堕仙會被消除記憶,直到死亡時才會憶起前世種種。當然這也不排除有些個例因機緣巧合覺醒,記起來路。可是,天道哪能允許犯了錯堕仙記起往世?但凡覺醒的人,在覺醒的那一刻就已被天道察覺。隻要再次犯下一丁點錯,就會迎來天譴。”
空悟眼裡眸光閃爍,白泠溪竟從看出了精明算計。蕭斂之暗思,這和蟒妖的事有什麼關系呢。
佛家向來講究機緣因果,禅宗大德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不着邊的話。
白泠溪和蕭斂之同時心下一涼,除非空悟就是覺醒的堕仙,這詭異的種種或許就是暗示他終究會迎來天譴。
泥菩薩的臉逐漸崩裂,空悟不再言語。揮了揮手,機緣之下,他能提醒的隻能到此了。若是年輕一輩也有覺醒,或許可以順着他摸索的方向繼續前進,甚至破解。
老和尚至今覺得難言,如同溺水被暗流裹挾,試着掙紮卻沉入海底看不到盡頭。他疑惑,但許多事情還不清不明。就隻能歸于天命。
而他如今,就要被所謂的天命給殺死了。
前輩委婉送客,四人不再逗留。各行一禮後就離開了。
白泠溪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泥菩薩憐憫慈悲的琉璃細眼。其中宛若含淚熒亮,她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對她笑了起來。然後下一秒就徹底崩塌蕩起土塵。破碎之中,老和尚也随之盤坐在地,身子向後仰去。
白泠溪收回目光,再看下去說不定久會牽扯自身了。
離開此地後,明壹至今雲裡霧裡,站在雲景燈身邊自言自語道:“空悟大師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是不是年紀大的都喜歡胡言亂語?”
雲景燈重重拍了下他的頭,“小孩子别多問!”
明壹捂着頭切了一聲,怕被脾氣暴躁的雲景燈聽見隻能撇過頭窩囊地暗暗嘟囔着:“好像你聽懂了似的。”
明壹靈機一動,突然想到這裡除了蕭斂之外還有個金丹期修士。一般修煉得好的人都悟性不差,這樣想着,他轉而追上走在前面背影孤零零的少女,湊到她身旁含笑問道:“白師姐,你聽懂了嗎?”
“沒有。”
回答他的隻有少女冰冷無情的兩字。
氣氛陷入尴尬,明壹凝噎,敢說又不敢說的。隻好默語。這個白師姐雖然長得可愛嬌小,但看着挺不好惹的。
因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和蕭斂之一樣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