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和阿峰同那幾個契胡人打得十分熱鬧。自元修身子好了以後,也有了個把力氣,和阿峰的使出的蠻力不同,元修一招一式都有迹可循,顯然是練家子。
他自幼好武功,又帶過兵,瞧着就與衆不同。
幾個契胡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邊是不服,一邊又覺得蹊跷,一個農夫,怎麼有這能耐放倒他們幾個老兵油子。
觀其路數,那大漢倒沒什麼,可那俊俏的小郎君耍的拳腳,是他們軍中曾操練過的。他莫不也是逃走的散兵?又是誰麾下的?
那些契胡人剛要起身,便見這兩個男人帶着那美人遠遠逃了。
“那人有點眼熟。”有人說。
“誰?”
“那個較瘦的。”
“你看着像誰?”有人追問道。
“……平陽郡王。”
逃到一半,阿峰突然不走了,伸伸拳頭,發出牢騷道:“阿悔!你跑什麼呀!我還沒打夠呢!!”
元修縱然不爽,卻隻能冷冷道:“和他們打什麼?一群不講理的土匪,我們沒有必要自找麻煩,避開了就也沒什麼。”
“你——”,阿峰不知個中因由,隻是恨鐵不成鋼,指着元修罵道,“你小子怎麼是個孬種啊!我看你也一身的功夫,怎麼能任你姐姐遭人欺辱!”
明月攔住阿峰,辯白道:“阿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教訓了他們就好,何必再生事端呢?”
見明月也這樣講,阿峰撓撓頭,不甘心地跺了一腳,“唉——這些天你别再去施粥了,有我們呢,走,我送你回去。”
元修背着身道:“你去發糧吧,我送姐姐回去。”
阿峰哼了一聲,賭氣道:“就你這樣子,我不放心。我樂意送她,你管不着。”
“阿峰……”明月有些不自在。
元修無語,微微蹙着眉,隻好請便。
三人相對無言,一齊走了段路,元修一敲宅門,何功曹正在家裡磨藥。大門吱呀一響,何功曹随即瞥見了明月和元修。
何功曹訝異道:“明月?你不是去施粥了嗎?”
阿峰率先道:“那些契胡人欺人太甚,把粥棚也砸了!我怕明月不測,所以将她送回來。老何,最近就别讓明月出門了,郡裡愈發亂了。”
何功曹一歎息:“是啊,韓陵之役後,郡上便來了批潰逃的散兵,簡直和強盜無異。”
何功曹起身去燒茶,吩咐道:“阿峰,你坐。”
“不坐了,我還要回去收拾爛攤子,回見……”
阿峰剛要告辭,便見隔壁一戶人家遭人打劫,老翁連滾帶爬,哭嚎着倒在何家的栅欄邊求助。
“何……何功曹!救命——強盜!強盜!”
老翁話音剛落,那強盜正和老婦人搶着一方寶盒。老婦人被拖在地上,拉着寶盒遲遲不放手:“這是我的嫁妝啊——”
“滾!滾!滾開!”強盜一伸腿,猛得将老婦踹到了一旁,老婦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哀号不已。
強盜約有七八人,個個粗犷高大,一身血污,甚至有人尚還披着銀甲,恐怕又是自韓陵來的散兵。
阿峰見了這場面便怒火中燒,推開宅門便要去同強盜争鬥。峰回路轉,強盜搶了上家搶下家,眼瞅着又要往何宅裡闖。
阿峰盡管莽撞,又哪裡敵得過這七八個契胡人。他同樣被一腳踹翻,領頭的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刀,直直指他胸膛。
何功曹大驚失色,癱在地上一時失語。
何家母女和可玉聽見動靜也從屋裡跑了出來,何夫人一見這場面便也癱軟了,何憐眼疾手快,連忙扶住母親:“娘——”
何功曹腳下一軟,霎時間跪地求饒:“幾、幾位好漢,家中财物你們可以随意拿取,還請不要傷我家人性命……”
領頭的黠笑道:“老東西,倒是挺識相。”
元修屏息低下頭,拉着明月躲在了角落裡。
領頭的坐在院子裡休憩,隻放任手下人去屋中搜刮。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好似是一路逃亡,跋山涉水,一臉的胡茬與亂發,眼神不甘又憋屈。
那人穩穩坐着眄睐四周,磨盤,藥碾,水缸,柴火,滿臉驚惶的一家三口和不自量力的愣頭青,還有……
領頭人的眼光攫住角落裡蜷縮的女人,他喜愛玩弄獵物,于是指着明月呼喝道:“你,去倒杯茶來給我。”
院裡的人齊刷刷看向明月,元修卻有意站起,他将頭垂得很低很低,隐約說了句:“我去倒……”
領頭的人顯然不忿,他眼神狠辣,兇惡地說道:“我說要她去!!”
明月隻好自認倒黴,她按了按蠢蠢欲動的元修,隻好趨步去給這強盜頭子倒茶。她不發一言,将茶奉上,這強盜頭子接過茶也不喝,對她饒有興趣,歪着頭試圖瞧她樣貌。
這一瞧,強盜頭子竟驟然變了面色,猛地從石凳上起身,一把掐住了明月的小臉,張口喝了句:
“元明月!”
明月本以為又是個好色之徒,誰知竟是個認得她的!
元?
阿峰以及何家一衆人也不約而同側目,瞪直了眼。明月卻推着他,忙否認道:“你、你認錯人了!”
“認錯?”強盜頭子咬牙切齒,“我怎麼會認錯?縣主不認得我,我可認得縣主。”
他惱得發抖,吐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爾朱智虎,是穎川王的親弟弟!”
明月一怔,下意識地擡眼,這人眼神凜冽,高鼻薄唇,的确與爾朱兆有幾分相像,也好似,她曾在軍中見過他一兩面。
明月被他捏得頭昏,撇過頭去不讓他瞧,咬緊牙關死不承認:“我說過了!你認錯人了!”
“不承認?哈,他這樣維護你,換來的就是這個下場!”爾朱智虎笑得凄切,下手和爾朱兆一樣粗魯,“也罷,反正他也無法接你回晉陽了,不如就跟着我,我不介意一個被他用過的女人。”
“娘子——”可玉見狀當即撲了過去,跪地讨饒道,“王、王爺,奴婢求你高擡貴手,娘子已經不再是縣主了,隻想做一介村婦。如果是穎川王,他一定不會再為難娘子……”
“穎川王?”爾朱智虎聲音顫抖,“就數他最蠢!瞧瞧這女人,是個永遠喂不熟的白眼狼!”
說罷,爾朱智虎抓着明月的頭發便往外拖,阿峰哪能旁觀,忙從地上爬起,一拳朝爾朱智虎揮了過去。
阿峰這一拳打得手都痛了,他低吟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她是不是縣主,我要你放開她!”
爾朱智虎按按脖子,接着吐掉嘴裡的血水,低頭望了望荊钗布裙中仍舊秀色可餐的元明月,諷刺道:“長得美真是好啊,走到哪都能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