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沢田綱吉的心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死亡……
他以為近日來的好眠代表着他放下……至少是暫時把十年後的慘劇抛之腦後,能夠專注為了和夥伴們回到過去這個目标而努力。
但經由拉爾這樣一問,訓練時的希冀,和夥伴們疲憊但快樂的笑顔與其帶來的欣快仿佛夜露一般,在現實炙烤下瞬間揮發。他猛然回想起第一天,看到自己身處棺材之中,又在幾個小時之後接連聽聞Reborn、Passero都已死去的那種心情。
死去的阿爾克巴雷諾本人神色不變,隻想起什麼似地了然地“啊”了一聲。
“那時候通信設備都被毀壞了,你人在國外沒能及時聯絡,門外顧問當時也自顧不暇,不清楚這消息也正常。”他對拉爾說,“密魯菲奧雷在襲擊彭格列本部之後發出了談判邀請,點名要求Passero前往。但沒過多久瓦利亞方面就通知殘存的彭格列Passero已死亡,談判破裂,準備反擊。”
“她說的死了指的是這個時代的Passero死去的事吧。”
拉爾抿了一下嘴。
“她被十年後火箭筒砸中後到了密魯菲奧雷……”
“沒錯,正好到了死前最後出現的地點,密魯菲奧雷的總部,被白蘭抓了個正着。”Reborn接道。“不過她倒沒說過被招攬這件事。”
“看來,她還隐瞞了不少呐。”
明明你也隐瞞了吧!
到底什麼時候他們倆相互交底了!
沢田綱吉忍不住吐槽,然而心情還是無可避免地往深谷跌落。
Passero來到基地不乏因為些小事叫苦喊冤,但在一開始簡單介紹經曆後就再沒提過之前,也就是她再次從天而降以前的事情。
她沒說,他們也就以為有驚無險,勉強稱得上順利所以不值一提。可沒想到,在他們還在與偵察機器人周旋的時候,Passero竟然已經和敵對家族的首領對上了。
……直面了實力最強的敵人,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苦惱于無法點燃更大的火焰嗎?沢田綱吉想起Passero談起指環與火焰時略帶自嘲的微笑。
胸膛沉甸甸的鼓動仿佛肯定的回應一樣。
或許是為了轉移話題,解答完拉爾的困惑後Reborn就以輕松語氣說起離場的Passero有所隐瞞,可氣氛并沒有好轉。
拉爾沉默,看着地面某個地方似乎還在思索什麼。她臉上疑惑的皺紋沒消失多少,嘴角又僵硬地抿緊了。
抿緊,而後斜向下拉扯了一下。
“啧。”拉爾煩躁地手一擡把推至額頭的護目鏡拽了下來。皮帶被粗暴地拉伸開,彈回的時候發出啪的一聲。
緊接着又是“唰啦——”。
沢田綱吉眼前一花,就看到那件肩頭有機甲猩猩裝飾的披風被拉爾卸了下來抱在臂彎裡。
可能是衣服堆疊蓬着顯厚,也可能是充盈體内的怒氣消散得差不多了,抱着鬥篷的拉爾仿佛小了一圈,看起來竟然有些單薄無力。
但她很快又揚起頭,不容置疑地一昂首。
“……算了!”
藍紫色頭發劈開空氣,也劈開剛才那一層若有若無的虛弱幻象,拉爾氣勢洶洶邁開步子朝與Passero相反的方向走去。
“啊……”
咚。
心髒收縮,發出十分沉悶的聲響。沢田綱吉感到有些不妙。
不,已經不能說是感覺了……他看着拉爾遠去的方向,又想起Passero目不斜視把東西甩給他的粗暴舉動。
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吧。
雖然沒太聽懂她們倆具體吵了什麼——外國人的Passero最後說的全都是意語——但藍波颠三倒四說了一路,沢田綱吉也還算聽懂了大緻情況。
本來兩人關系就不大好,現在又發生了這種狀況……年輕的十代目憂心忡忡。
拉爾和Passero之後……還能和平共處于同一屋檐下嗎?
咚。
胸口的惴惴不安在寂靜的襯托下愈發明顯。
咚。
咚咚。
……
“咚。”
竹筒排空了水上翹。浸得潤濕的尾部因重力跌落,與其下片石碰撞,發出一聲清靈空響。
回聲在叢叢葉片中漾開,流水從另一節橫置短竹中落個不停,潺潺的水流聲之中似乎還夾雜了一些其他細碎聲音。
悉悉簌簌,是略有挺括感的衣料相互摩擦産生的聲響。
椰棕混棉制成的榻榻米地闆有輕微的擠壓變形。
變形在靠近門庭的一疊榻榻米處停下。
“你好礙事。”來人淡淡開口。
沒有回應。
“咚。”
又一次注滿水的竹筒傾倒後上翹,筒底敲擊石頭。
可能是不耐煩等待,也好似是知道對方暫時不會說話因此沒有期待,來人調轉了方向朝室内走去。
疊席擠壓聲。
衣料悉簌聲。
“咚。”
室内歸于寂靜。
庭院外,草木之中,流水不止,竹筒緩慢傾斜。
“咚。”
……
“咚。”
“……好吵。”
側躺在疊席上面向庭院的女人終于開口。
“那正是它的意義。”端坐于茶幾後向大肚茶壺中加水的男人似是有讀心術一般,頭也不擡接道,“ししおどし,驚鹿,用水竹上下撞擊石頭的響聲驚趕落入庭院的鳥雀。”
“但到現在你居然還停留在這裡,真叫人驚訝。”
“……”沉默。沉默間竹筒又響了一次。
然後女人歎氣。
“如果是這個作用的話,那麼它最先趕走的就應該是你。”她仍然側躺着沒動,“被稱為雲雀的——”
她拉長了語音,然而語調很是平靜。“雲雀恭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雲雀恭彌不置可否,輕哼一聲:“這話應該我問你。”
突然闖入和室并且毫不客氣霸占了最好的觀景位的麻雀充耳不聞。
“我以為你在給綱吉做訓練。”
“我隻是激發出他的潛力。”雲雀恭彌将壺放置在爐上,炭火早就由草壁哲矢備好,于是隻簡單點了爐火,之後便自然放松地雙臂交叉,将手收進和服寬大的袖口裡,“日常訓練由拉爾·米爾奇負責。”
“哦——”Passero悶悶道。
眼前一片蔥郁的綠色,這是在清晨已經變得有些寒涼的秋季、以及在地下基地難得一見的美麗自然景色,但Passero提不起多大的興緻,視線隻虛無地落在庭院内唯一活動的一點。
叫做驚鹿的庭院景觀在水流與重力的共同作用下起起伏伏。
修尖的竹筒口朝上準确地接住上一根竹子引來的水流,直到承受不住,頹然而決絕地向下倒去。
“咚”。
空空如也的竹筒被迫重新上翹,被尾部墜着,打在石頭上。
Passero随着眨了一下眼。
身後傳來雲雀恭彌聽不出什麼情緒的問話:“你什麼時候離開?”
“擋着我地方了。”
礙事換了個說法。
Passero想歎氣,但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也隻是平靜、疲憊地緩緩吐出來。
她注視眼前在重複無謂工作的小玩意,直到眼睛睜得發酸。
“……明明房間那麼大。”
哪裡礙事了?
“你躺的位置,剛好把茶庭的光擋住了。”雲雀恭彌答。
光。
酸澀的雙眼合上一秒,又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