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人造燈光……要多少有多少。”Passero說,“把房間燈開開。”
竹筒冷酷地敲打。
“咚。”
雲雀恭彌低垂眼簾注視桌上被加熱的白瓷湯瓶——因為不含茶末,所以燒開水的茶壺在茶道中稱為湯瓶。而此刻,大肚直嘴的白瓷湯瓶中,小氣泡正不斷從瓶底誕生。
“那是自然光。”他聽着細微的氣泡聲說。
輕柔而有間隔的“咕嘟”好似一層朦胧水汽,襯得Passero破鑼似的嗓音都潤濕般,變得柔和起來。
“……什麼?”
那家夥難得遲鈍了兩秒才發問。
“自然光,真實的,來自外界由太陽散發出來的光線。”
“咚”。驚鹿又響了一次。
湯瓶内“咕嘟”變得密集起來,轉化成更飽滿,急促破裂開來的咕噜咕噜。
他繼續道:“風紀基地在設計的時候特意在神社屋頂上方留了通道,用鏡面鍍膜的管道将光線折射引入地下。”
“所以這是真正的日光。”
Passero喃喃。“有錢真好啊……”
“知道了答案之後就快點離開吧。”雲雀恭彌垂眼,從旁的置物架拿下茶盒與泡茶的茶瓶。
“再過不久太陽西斜,光線就沒有那麼好了。”
左手握住取茶的茶入,右手托着裝有茶葉的茶則轉圈,茶葉順着掉入細嘴而同樣大肚的紫砂茶瓶中。
“不要打擾我休息。”
不請自來的麻雀輕笑。
“想我走嗎?那好啊。”
她笑了兩聲才開口,語調卻降下來沒有一絲笑意。“給我一張機票。”
“嗯?”
“去意大利的機票,巴裡,或者卡拉布裡亞大區的随便哪個機場。要不然你去意大利一趟,找個敵人打一架。”
雲雀恭彌了然,也勾起嘴角。“再把你召喚過去嗎?”
湯瓶裡的水沸騰了,微微頂起壺蓋。他取下湯瓶:“不要。”
“想要借用别人的厭惡達到目的……那你應該去找拉爾·米爾奇。”
“咚”的一聲。
“她會很樂意把你打包送回瓦利亞。”
“……她。”Passero發出含混不清的唔嗯。
雲雀恭彌斜睨了一眼。
“和她有矛盾?”
又是意味不明的嘟囔。
“那更不該賴在我這裡。”雲雀恭彌執瓶倒水,鋪滿瓶底的茶葉在略涼了些的滾水下舒展。“冤有頭債有主。”
沉默。
驚鹿“咚”的一聲突兀插入,竟有些心驚之感。
Passero沮喪閉上眼,無聲歎了口氣。
“那如果我用雲之戒指和你換呢?”
“嗯?”倒茶的手一頓,雲雀恭彌朝門庭望了一眼,哼出一個示意繼續往下說的鼻音。
“我早就知道了。”Passero的聲音低落但語調極其平穩,然而雲雀恭彌從中聽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我本來就有這個基地的通行權,之前那個協議,用指環的暫時持有權換我在兩個基地之間的暫時通行權屬于刻意隐瞞事實,算合同欺詐,會被判無效的。”
“這些日子借用就不多算錢了,直接一張機票咱們兩清。”
茶葉舒展,玉露茶的香氣開始飄散。雲雀恭彌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很有吸引力的方案。”
“但是不可以。”
“……”
“密魯菲奧雷監視得很緊,僅風紀财團之人就發現意大利大型機場有密魯菲奧雷的眼線蹤迹,相關人員所在的飛機失事或許與他們脫不了幹系。”他停了停,“少你一個對于戰力布置來說沒什麼大礙,但是因為你導緻風紀财團暴露……我不會冒這種風險。”
“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比較感興趣,”
手下紫砂茶瓶在茶瓶承上滑動傾斜,茶湯帶着茶葉搖晃,雲雀恭彌垂眸道:“能讓你舍下雲之指環逃跑,到底發生什麼了?”
“咚”。
“……”Passero又不說話了。
玉露茶獨特的香氣由瓶口溢出,開始飄散。
“咚”。
“……反正……你要是不給我機票的話,之後我就住在這邊了。”驚鹿響第二次,她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别和我掰扯什麼通行權不是居住權,真摳字眼我到時就守在基地門口,刷完臉就回去。”
茶水香氣減淡了。雲雀恭彌嘴角弧度少了點。
他提起茶瓶,壺口對準茶杯,均勻而穩定地向内滴入茶湯。
“要不然是躲到瓦利亞身後,要不然就是如此……總在逃避困難,雲屬性的波動就這樣被你浪費了。”
“……”
門庭前的人影伸手揉了揉頭發:“嗯……浪費也正常吧。”
“不是你說的嗎?我并不擁有能量,隻是能模拟波動罷了。”
“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本來不該在這裡。”
她聲音越來越弱。“我本來應該坐在辦公室,或者跑跑基層,最多爬幾座山,而不是在這裡……”
“在這種黑手黨幫派鬥争裡挨揍……”
“咚”!
“可你已經在這裡了。”雲雀恭彌打斷她。
“再逃避現實也沒有用了。那個世界可沒有能召喚你回去的人了。”他冷酷地撕破Passero的幻想,“十年間早就嘗試過。你應該了解自己吧。”
“……”
“如果真的有回去的機會,你不會被十年後火箭筒換到這裡。”
“……”
茶湯滴落聲音在安靜的和室内回響,然後——
“咚。”
竹筒又一次撞到石闆上。
“你好無情……”Passero聲音無奈。
雲雀恭彌哼了一聲。“瓦利亞把你保護得太好了。好好看清楚你現在所生活的世界。”
“弱肉強食,這就是生存最普适的法則。”
“被忍耐、逃避的困難不會消失,隻會成為束縛你的枷鎖,直到你被壓垮為止。要做的不是夾縫中求生存,而是打碎那些束縛,用實力擴展開生存的空間。”
最後一滴茶入碗,雲雀恭彌幹脆利落地收手。
驚鹿仿若分隔符一般,敲出“咚”的一聲脆響。
女人身影終于動了動。
“我……”
“我想喝水。”
時間卡得剛剛好。雲雀恭彌看着眼前剛完成的一人份茶水略微壓低了眉頭。但很快,眉心一點微小的疙瘩又因為沒有不懂禮數的人撲過來搶水而松解。
他的眼神從面前淺淺覆蓋杯底,用于“品味”而不是“解渴”的玉露茶移到了門庭前。
頹廢躺平的人影爬起來了。
Passero終于翻身扭過頭來,說着虛弱無力近乎于示弱請求的話,支撐着她的手臂明顯在發顫,但她的眼睛卻在逆光的陰影裡發亮。
閃閃發亮,語言越來越流利。
“還有,雲之指環,還給我。”
雲雀恭彌微微擡眼看她:“不打算逃跑了?”
曾經最擅長用雨屬性波動穩定住敵人,而後用幻術逃跑或隐藏起來避而不戰的報喪鳥點點頭。
“對,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