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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幸好有惠在,隻要想到你還在等我,就無論如何也不想輸。”
聽到前半句時,伏黑惠覺得心頭仿佛有羽毛輕輕掠過,激起層層溫暖的癢意。
“對我來說,惠也是上天賜予我的恩惠哦~”
然而,等到了後半句,他立刻意識到五條悟果然又在演他!
伏黑惠無奈地把頭轉了回去,也起了幾分揶揄的心思,壓低聲音回應道:“在我心中,悟一直是我最重要的人,無論是在平安時代還是在現在。”
這番話顯然超出了五條悟的預期,同樣的話自己說時不覺得有什麼,可從對方口中聽到時,便感到渾身不自在。
更何況,伏黑惠本人又是很少說這種話的類型。
他無聲地往浴缸裡滑了滑,讓水面沒過自己的下半張臉,悄悄在水下捂住自己怦怦亂跳的心髒,意識到這場對話的走向正在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控。
“其實我之前也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叫你五條老師。”伏黑惠說道,“不管怎麼說,按照正常情況,我現在已經從高專畢業了。”
話題突然再次回歸平常,五條悟久違地感覺到了失望。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每次都是這樣,除了惠,還有誰能令他這般心緒不甯?但囿于老師的身份,他早已習慣了在正事上克制自己的情緒。
于是這次也是一樣,他順着伏黑惠的話往下問道:“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我記得你提到過要升學?”
伏黑惠平靜地回答道:“是的,升學的手續已經辦好了,是早稻田大學的社會科學部。”
“!!!”五條悟幾乎震驚到從浴缸裡跳出來,“我為什麼現在才知道?升學手續難道都不需要我這個監護人簽名了嗎!”
“……你是不是忘了,我去年就已經滿十八歲了。從法律意義上來說,你已經不是我的監護人了。”
“……”
這并不是五條悟想聽到的回答,他真正關心的是為什麼惠沒有提前和他商量。
伏黑惠似乎讀懂了他的沉默,“是在萬聖節那天收到了準許入學的郵件,本想作為驚喜告訴你。在此之前,我沒有自信一定能夠申請成功,怕你笑話我,就沒提前說。”
“我怎麼會笑話你!”五條悟大聲反駁,“我記得你的成績一向優異,在我看來,申請東大都綽綽有餘!”
“……倒也不必對我如此自信。東大是全國最好的大學,又是國立大學,升學難度比早稻田這種私立大學要困難上十倍不止。”
不想同他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伏黑惠迅速将話題引回原點,“坦白講,叫你五條老師,完全是出自我個人的私心。”
他頓了頓,把聲音放得更輕,“畢竟,你已經不再是我的監護人,如果連師生這層身份也失去了,那我們之間可能就真的毫無關系了。”
“怎麼會毫無關系?”五條悟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脫口而出。
“那你覺得我們之間是什麼關系?”
伏黑惠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緊接着抛出了下一個問題,“我其實一直都想知道,悟究竟是怎麼看待我的?”
哈哈哈,竟然是意料之外的直球!五條悟單手捂臉,無聲地笑了。
不愧是惠,這次也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不會真的以為這樣就能讓他乖乖認輸吧?
男人天性中的勝負欲占據了上風,手掌之下,他眼裡滿是興奮,臉上緩緩扯開一個危險的笑容。
“這可真讓我傷心,原來惠在心裡就是這樣想我的?認為我們之間已經毫無瓜葛了?你個小沒良心的,怎麼能用36度的體溫說出如此冰冷的話語?”
“你忘了我是怎麼含辛茹苦将你養大,殚精竭慮地把你培養成獨當一面的咒術師的?”話說到最後,他甚至還裝腔作勢地抽泣了幾聲。
喂喂,戲有點過了吧?
伏黑惠那雙漂亮的綠眼睛滿是呆滞,内心的無語簡直攀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但伏黑惠畢竟還是那個伏黑惠,經曆了和五條悟多年的鬥智鬥勇,兩人能夠保持勢均力敵,絕非偶然。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擔心我們之間的關系會成為你的負擔。”他冷靜地解釋道。
“就像你說的,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我卻仗着你的縱容,一直心安理得地依賴着你……說不定你早就不耐煩了,隻是礙于過去的情面,體貼地沒有戳破……”
“所以我想借今天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悟,你應該明白的,我并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很好,這一球又被對方輕巧地反擊回來了。
“惠變得狡猾了呢~”五條悟小聲抱怨一句。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謝謝誇獎?”伏黑惠故作無辜道。
“說到底,惠就是不相信我~”五條悟使出了自己最擅長的胡攪蠻纏。
“難道非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嗎?雖然我會反轉術式,不會真的死掉,但想想就很痛呢——不過沒關系!不論惠的癖好有多怪,隻要你想看,我都會全力滿足的!”
“你在自說自話些什麼啊!誰要看你剖心!不要說得像是我有什麼不得了的癖好似的!”
伏黑惠氣不打一處來,從地上随手撿起一隻拖鞋朝後扔去,猶不解氣,又撿起另一隻拖鞋扔了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努力忍住沒有洩露出半點聲音,整個人笑得前俯後仰,一手捂着笑得發痛的肚子,一手準确地接住陸續從天而降的兩隻拖鞋放在一邊。
伏黑惠聽着身後嘩啦啦的水聲和隐約的喉音,足以想象出那個人此刻是怎樣一副幸災樂禍的、看好戲的表情。
他咬咬牙,心下一橫,毅然起身拉開浴簾,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