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此處,伏令年便敏銳覺察到了周遭環境的變化。
南境氣溫常年偏高,多雨。
可此時畢竟是冬季,氣候寒冷,空氣也免不得幹燥。
然而,處于這密林之中,每一口吸入肺腑的空氣卻透着濕潤,濕氣無孔不入地浸透了人的肌膚與内髒。
伏令年眉頭微微蹙起,運行起靈力,于身周形成一層屏障。
由先前幻靈塔的蠱蟲事件以及不久前長樂坊的襲擊,伏令年不得不提高警惕,以防再遭毒手。
秘境之内,若有分毫差池,說不得要落個慘死的下場。
衆人自相同的入口進入秘境,再次睜眼時,周圍卻再無同行者。
伏令年并未慌張,這種情況在大會前便早已說明。
握在掌心的身份銘牌微微發燙——這是身份銘牌的另一功能。
這意味着,有同境的修士處于伏令年的附近。
伏令年檢查了一番身上帶着的事物,确定儲物空間還可以正常使用後,她跟随着身份銘牌的指引,尋找那位與她生出感應的修士。
她并未急着奔掠,而是緩步向前行着。
腳下泥土濕潤軟爛,上頭鋪蓋着厚厚的一層枯枝敗葉,踩上去不免發出細碎的聲響。
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灑落,映得地面一片斑駁。不時有巨樹的根系從地面隆起,足有小腿粗細的藤蔓纏繞着盤樹而生。
在巨樹底下,伏令年便仿佛是尚且年幼的孩童。
這片光景,是伏令年以往從未見過的。
掌心的身份銘牌愈來愈燙,這意味着,伏令年正在不斷地接近目标。
繞過一棵橫亘于地面的巨木,伏令年看見了幾道熟悉的人影。
背對着她的少年敏銳轉身,眼眸中随即流露出一抹笑意。
彙聚在一起的有六人。
好巧不巧,都算得上“熟人”。
從承言、江钰景、藍眸師兄許子遷、阿九,以及那日在長樂坊雅間所見的綠眸公子哥以及跟随在他身旁未發一言的綠裙女子。
即使進入秘境,那位女子依舊照着紗帽,讓人瞧不清她的面孔。
也不知江钰景與綠眸公子哥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使是伏令年這個老仇人的到來,也沒有引起江钰景的注意。
此時,他的目光時不時地停留在綠眸公子哥身上,一副想要發難卻迫于壓力無法宣洩的憋屈模樣。
許子遷亦早就發覺了伏令年的到來,他藍眸微轉,朝伏令年點了點頭。
“這已經有一會兒了,卻不見其餘人來。”綠裙女子的聲音沙啞,伏令年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她在說話。
自打伏令年與幾人會面後,陸續又趕來了幾位昆侖宗的弟子,卻不見百藥谷的弟子。
許子遷沒說話,眸光落于綠裙女子身上,示意她繼續說。
“我們百藥谷的弟子多不擅戰鬥,時間長了恐生變故。恐怕要麻煩昆侖宗的道友為我們尋找其餘弟子了。”說是麻煩,可綠裙女子的語氣毫無請求之感,反而有一股居高臨下之感。
昆侖宗雖是不如以往強盛,卻也依舊是數得上名号的大門派。
百藥谷與昆侖宗又同為東境的大門派,無高低之分。
伏令年心中奇怪,卻見那綠眸少年面露孤傲之色:“若是沒了我們百藥谷弟子的幫助,你們恐怕都走不出這秘境。”
微微一怔,伏令年似乎明白他們的傲氣由何而來。
在數百年以前,修仙界各宗門各司其職,修行之道皆不盡相同。
昆侖宗修劍,以劍為道,斬妖除魔。
而百藥谷則以煉丹制藥修行。
在昆侖宗内部未作出改變之前,宗門的傷藥以及治療都難免依托于百藥谷。
這或許便是他們态度如此高傲的緣由。
“呵。”江钰景冷笑一聲,脫口而出:“我們宗内也有醫修。”
綠眸少年聞言,不屑一笑:“要不怎說你們昆侖宗日益衰落,不潛心修劍道,盡修些不入流的旁門左道。”
丹峰與青葉峰建立也不過百年,其間對于醫藥丹學的積累自然不如千百年的大宗門。
伏令年在昆侖宗偷偷修行煉丹這麼多年,也對此有些了解。
比起名副其實的“醫藥宗門”,昆侖宗缺少能夠煉制高品級丹藥的高階煉丹爐法器、沒有化神期的醫修丹修,因而也缺少品級足夠高的丹藥。
不過,若是被評論為旁門左道,那實屬是太過嚴苛。
如今的青葉峰與丹峰,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此行,許子遷身為元嬰期的修士,境界最高,又是宗主的親傳弟子,本就是四境大會一行的帶領者。
在如今情況下,昆侖宗的一衆弟子更是以他馬首是瞻。
聽見百藥谷的弟子如此言語,衆人心中自有怒火。幾位性子直爽的弟子面色陰沉,想要出言反駁,卻又礙于許子遷尚未指示。
卻見許子遷表情依舊平淡,似是未聽見對方出言不遜,而是看了伏令年一眼,把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衆人的目光本都落在許子遷身上,這下可好,伏令年倒成了“萬衆矚目”之人。
她又看了眼許子遷,總覺得他那雙平淡的藍眸中透着期待的意味。
伏令年:?
一定是她看錯了吧。
綠眸少年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伏令年的身上,幾番打量之下,他便覺得伏令年有些面熟。
見他那模樣,許是憶起了雅間不愉快的相遇。
在長樂坊相遇又被攆出來一事,伏令年雖不太在乎自己的面子,卻也要稍稍顧及昆侖宗的顔面。
伏令年決定說些什麼堵住他的嘴巴。
本就在舌尖打轉的話語随即脫口而出:“醫藥丹學源遠深奧,怎能稱作旁門左道,道友何必妄自菲薄。”
此話一出,綠眸少年先是怔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面上頓時生起一層薄紅。
“你——”
“好了。”綠裙女子嗓音沙啞地說:“莫要再浪費時間了。昆侖宗的道友,我們同為東境的修士,應當同心協力。若因口舌之争傷了和氣,可并非是衆人想看見的。”
這話說得,仿佛剛剛出言不遜的不是他們一般。
“走吧。”許子遷惜字如金。
這場小小的沖突就此落幕,衆人即刻動身,根據感應尋找同境之人。
伏令年不想同綠眸少年以及江钰景靠的太近,便慢慢減緩速度,落在了隊伍末尾。
從承言也自然減緩了腳步,同伏令年并排行進。
自幻靈塔一事,阿九似乎習慣了跟随着伏令年的行動。
她一臉冷酷,氣質肅殺冰冷,身姿高挑不輸從承言,卻宛若伏令年的尾巴一般,牢牢地綴在她身後。
密林四周十分寂靜,僅能聽見衆人行走間的細微動靜。
地面的散落的枯枝敗葉極多,即使提氣輕身,也不免産生動靜。
伏令年覺得這酷似熱帶雨林的秘境中恐怕少不了毒蟲蛇蟻,總擔心着自己是否會一腳踩着。
她本想将神識外放,以探尋周遭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