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傑克先生走進屋子梳整之後，艾瑪懊惱一般地拍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外邊的太陽大着呢，别被曬着啦，快進客廳休息休息——我來給各位準備下午茶！”

多蘿西推脫道：“這些小事怎麼能麻煩可愛的艾瑪小姐呢？我們完全可以站在外邊多賞一會兒花，過一陣子就回去。”

艾瑪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害！别說這些客套話啦，這十月的烈陽和發黴的臭氣可真是要人命啊！反正剛剛到下午茶時間，我本來也要去廚房做些吃食——”

聽了艾瑪的解釋，艾斯和多蘿西方才不情不願地應下，進了客廳。

等到艾瑪腳步輕快地進了廚房，艾斯才低聲詢問多蘿西：“洛芙爾小姐——伍茲小姐和傑克先生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他這幾年來也摸索出了這位大人的一些性格，至少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無利不起早。

“沒有呢。”多蘿西微微垂眸，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隻是許久沒見到小薊花，甚是想念，便特地動身來拜訪。”

小薊花什麼的——一聽就很不對勁啊！艾斯心知自己完全套不出洛芙爾小姐的話，隻好作罷。

“倒是你，小艾斯，”她紫灰色的眼眸中盛滿了揶揄的笑意，“怎麼也跟着來了？”

艾斯：“……”

不是您——洛芙爾小姐硬要拉上我一起來的嗎？怎麼還颠倒黑白，成了我死皮賴臉求着您拖着我來了？

多蘿西臉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好像是聽見了什麼很可笑的事情，神情介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之間。

樓上傳來腳步聲，艾斯一想便猜到是傑克下來了。

傑克的打扮令人耳目一新，和先前邋邋遢遢的模樣完全不同。青年戴着一頂黑色圓通高帽，勉強壓住那頭細看有些泛灰的小卷毛。他穿着白色牛仔褲和精緻到閃光的皮質修身墨綠色燕尾服，帶有流蘇的皮靴在白襯衫和黑領帶的映襯下，更凸顯出了他的貴族氣質。

反觀艾斯，倒也是一副典型的倫敦小紳士：黑發少年穿着件鑲着銀色荷葉邊的純棉高領白色長袖襯衫，戴着一頂灰色的貝雷帽，一頭半長的黑發和他清隽的五官顯得雄雌莫辨，乍一看像是個清秀的小姑娘。他穿着墨藍色吊帶褲，白色長襪外套着棕色小皮靴，愈顯青春活力，十分可愛。他那寶藍色的眼睛在微笑起來時盛滿了微光，恍若晨曦女神已然降臨。

其實兩人的容貌不分伯仲，艾斯是年下型，傑克是年上型。然而小男孩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優勢，在氣勢上被傑克壓了一頭，被可惡的成年人的打扮吓呆了。更可惡的是，洛芙爾小姐還湊到自己的耳邊，輕笑着揶揄道：“看吧——傑克先生這下完全把你碾壓了呢。”

艾斯：“……”

他知道成年男人必然有其熟男魅力和吸引伍茲小姐的特點，但是，親愛的洛芙爾小姐，您完全不必把殘酷的真相赤衤果衤果地展現在他的面前啊！超打擊人的！

這時艾瑪小姐正好沖進客廳來，她變戲法一般地從身後取出餐盤放在圓桌上。然而擡頭甫一看到傑克，艾瑪毫不遮掩她眼睛中的驚豔之色。但令艾斯大松口氣的是，艾瑪隻是對傑克的扮相感到驚豔，并不是對傑克産生了情愫上的喜愛。

“不過哦，甜心小艾斯，”多蘿西惡魔低語，“想想吧——一個年輕可愛的小姑娘，和一個英俊多金的藝術家在一起……”她沒有說下去，給艾斯留了足夠的想象空間。

當然，這時正常的劇本。

多蘿西微笑着，目光在傑克、艾瑪和艾斯三人之間不斷巡視，最後停留在黑發藍眸的少年身上。他的神情有些惶惶不安，似乎已經腦補到了天涯海角。

但如果劇本中的人物是一位殺人如麻、心理狀态極其不穩定、手段陰狠的殺人魔，和一位白切黑、看上去溫柔無害、卻是完美犯罪的策劃者呢？

……好吧，這麼一想，艾瑪和傑克倒是更相配了，也不怪小艾斯會生出危機感來。

多蘿西從來都不相信莊園中會有什麼小天使——更何況是在瘋人院中泡過一回的艾瑪。但是她也對此感到欣慰：這個時代對女孩子們的要求依舊苛刻，對自己進行恰當的保護也是必要的行為。

外界的傳聞——傑克有個幫兇并不完全正确，在這段關系中，艾瑪才是主犯，傑克僅僅是被艾瑪推出去展現在外界的好用的刀。是很戲劇性，與原先本該是的劇情完全不同的發展呢。

艾斯随意地往小圓桌上掃了一眼，愣了一下：“wow，艾瑪你家裡的條件真是不錯。”紙杯蛋糕，蘋果餡司康餅，約克郡布丁，公爵紅茶。艾斯隐隐覺得這樣的菜單，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轉頭一看，洛芙爾小姐的臉上出現了類似欣喜和滿意的神情，矜持地沖着艾瑪點點頭，贊許道：“伍茲小姐的手藝過人。”

對于平日相當毒舌，不常誇贊的洛芙蕾絲公爵而言，這種程度的贊揚可是十分罕見的！艾斯終于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食用過這樣的下午茶：一次公爵把她帶進了她的公爵府邸，他在那裡蹭了一次下午茶，那邊的廚子的菜單就是這樣的。

這樣一想，艾斯的目光詭異起來：艾瑪她不會是偷了公爵府上廚子的秘制菜單吧？主廚阿琳達恐怕會勃然大怒；熱愛阿琳達的作品，也常來府上蹭飯的戚小姐、唐小姐和克勞德小姐等人恐怕也會如此。

雖然在他的眼中，克勞德小姐隻是個瘋瘋癫癫的奇怪藝術家，不知為何洛芙蕾絲公爵非常地器重她——難道是因為主上喜歡漂亮的女孩？越想越有道理，畢竟洛芙蕾絲公爵是出名地少近男色。

艾斯依舊沒有自己也是那“男色”一員的自我意識。和洛芙爾小姐待久了之後，他對男女性别的認知越來越模糊，幾乎可以和沐雲絮現代的那些沙雕男同學相比——當然，這也是多蘿西精心控制的結果。畢竟如果跑腿的是個普信男，或者大智若愚，那可是要命的大麻煩。

艾瑪聽後也彎起唇來，“謝謝您的贊美呢——不枉我特地做了近日時興的公爵下午茶。”這是在解釋配菜來源了。

“公爵下午茶？”多蘿西高高地揚起眉毛，意味不明地評價，“那可真是有心了。隻有公爵開的下午茶茶餐廳才會有這樣的美味吧。”

“噢是的，”艾瑪坦然地應對，“我有個好友是在茶餐廳工作，她給我帶來了菜品條子。”出現了，我有一個朋友文學。傑克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大義滅親，揭穿艾瑪的詭言謬語。

艾瑪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關于那位朋友，傑克先生恐怕也認識呢。溫蒂是茶餐廳的店長……”傑克移開目光，心虛地附和：“well，溫蒂·克萊爾夫人曾經做過一幅繪畫作品的模特。”

多蘿西聞言眯了眯眼——艾斯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傑克的真實身份的。這“繪畫作品”，怕不是直接把人家虐殺了吧？

艾斯聽了倒是沒有多想，隻是感歎：“那個朋友待您着實不錯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艾斯身上——特别是多蘿西用一種打量二傻子的鄙夷神情看着他。艾斯摸不着頭腦，大感冤枉奇怪：“怎麼了？”

多蘿西緩緩搖頭，心中腹诽：本以為看艾斯一派高情商、機靈模樣應當也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是個傻的。若非如此，難不成碰上了艾瑪他就戀愛腦上頭被降智了？

算了，也不怪他。艾斯可沒經曆過現代各色網絡用語的洗禮，不知道這個梗，聽不懂艾瑪的言外之意也是情有可原。

艾斯不知道為什麼洛芙爾小姐突然露出這麼複雜的表情，但他直覺對方沒在想什麼好東西。身邊三人的目光幾乎在他的身上燒出個洞來，艾斯坐立難安，試探着站起身，用解手的借口匆匆跑出客廳。

多蘿西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笑眯眯地給艾斯的行為打補丁，仿佛随口一說，“我弟弟啊，年輕人嘛，總是面皮薄的，大概是聯想到了些風流韻事，覺得可敬的傑克先生做了些不太好的腌/臜事呢。”

傑克：“……”

傑克微笑：“洛芙爾小姐和洛芙爾小紳士怎麼會有這麼糟糕的聯想呢？”

這是在陰陽怪氣多蘿西和艾斯的家教不好了。他急了，甚至露出了些破綻——好孩子可不會說這樣的話呢。

多蘿西做出哀婉的模樣：“哎，我這個弟弟也是命苦啊。剛剛滿月就被扒手偷了，在貧民窟浸/淫/甚久，到了10歲才找回來……即使已經像正常人那般生活了一陣子，那貧民窟的烙/印依舊無法抹除。”

多蘿西理直氣壯：反正艾斯不在場——況且即使他在場，聽了自己的胡言亂語也隻能無能狂怒——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