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這人也太多了吧?”湯盛縮在後台,貓着腰,朝前面帷幕的縫隙裡瞥見烏泱泱的一片人,“當時我坐台下也沒這感覺啊!”
“情況不一樣。現在我們是表演者,怎麼還能用當時觀衆的角度思考呢?”另一邊的同學說道。
湯盛點點頭,很是贊成這個理。
他們來的四個人,也就屬高三的柏辰星稍有長者風範,低垂着眼慢條斯理地整理松垮的衣帶。
柏辰星整理好,神态自若對湯盛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行!不過學長動作快點,再過一個節目就是我們了。”
“明白。”
柏辰星開始還算穩住,大步流星,絲毫看不出慌亂,甚至不小心碰到搬設備的同學還說了聲抱歉,幫人把東西扶穩。可一走出後台,來到空曠的室外,宛如褪去僞裝的殼。
他環顧四周,找到躲在陰影裡的時寒,跑過去,面上的鎮定蕩然無存:“怎麼辦,好多人啊——”
彩排的時候,他就覺得會場過于龐大。如今坐滿了人,一對上視線就有種暈乎乎的不适感。
“眼鏡摘了也沒用嗎?”時寒問。他盯着淺畫了淡妝的柏辰星。去掉眼鏡的累贅,越發顯得眼前人眸中猶如薄霧籠罩的迷離感。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柏辰星又忍不住吐槽:“眼鏡取掉,除了怕踩空台階,依舊能感受到被注視的視線。還不如不取呢!”
“不取,你不是看得更清楚?”時寒道,“到時候一緊張,詞卡頓,你隻會更尴尬。”
柏辰星試着推導這種情況,隻覺要真發生,那自己立即退學的可能性也幾乎沒有,越發後悔當初的嘴快。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于是他想了個主意:“你坐哪兒?我直接看你不就好了?”就算看不清,但也不至于慌亂無神。
“我跟老唐說了不去。”
“這還能申請?”
“會場再大,實際也真裝不了全校的人。何況你們這些表演的,節目結束後不也得回座位上坐?位置本來就不夠,還擠得慌,我才不去。”
尤其是那麼人的目光都看向柏辰星,他又不是沒脾氣,幹嘛要給自己找罪受。
時寒估算着時間,眼睛閃過一絲猶豫,随後推了柏辰星一把:“快去候場,等會就該你了。”
“我沒底。”柏辰星垂頭喪氣。
“見過我後,還沒有?”時寒敲了竹馬的頭,旋即在那塊地方又輕輕揉了揉,“要真有人事後非議,再揍一遍就好了。”
“暴力不可取。”柏辰星妄圖修正時寒的想法,但堪堪觸及對方的一擊冷眼,手在唇邊虛拉一條拉鍊,立馬閉嘴跑回後台,隻是步伐較來時輕快不少。
後台等候的湯盛手腳冰涼,心快跳到嗓子眼。他是頭一回正兒八經地帶人上台表演,眼看下一個就是他們話劇社。正緊張到不知道該怎麼辦,見柏辰星回來,急忙詢問有無對策緩解。
畢竟是學長,多讀一年的經驗應該也是有的吧。
柏辰星仔細想了想,然後答:“事後揍一頓。”
“啊?”
——
“我的公主——”
排練的時候,腦子裡一門心思都是背詞。正如湯盛所言,他們隻為湊個數,所以柏辰星一開始真的沒放在心上。
明日的冬遊引得台下的觀衆交頭接耳,低語着談論着明天的安排。但偶爾零星幾個擡起的目光投射過來,在他念詞時的餘光瞥見,就像是夏日樹林裡偶然會面的螢火蟲,總格外抓人眼球。
那些目光究竟是為他而停留,還是為角色駐足,他分不清。
模糊的視野裡,柏辰星敏銳地感受到熟悉的視線猶如蠶絲般輕輕環繞在周圍。
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想:若隻在舞台上,他不再是他,那麼時寒依舊會關注嗎?
這種刹那間的困惑,像是出于某種保護機制,轉眼消散于腦海中。
下了演出,柏辰星率先離開會場,看到時寒還在原地,興沖沖地奔過去。
時寒站起來,拍了拍不存在的灰:“怎麼感覺你這麼開心?”
“不用提心吊膽,當然喜悅。”柏辰星察覺到時寒眉眼的不悅,試探問道,“誰又惹到你了?”
“也沒。就是等得有點急。”
不,他撒了謊,偷偷溜進後台看了柏辰星的表演。但他想,對方應該知道。
時寒坦然地将自己這種行為,歸結為作為朋友的擔憂。
對于唯一朋友,他自然要保護好他。
要恰當的,要合理的,如同培育一棵能遮風擋雨的樹,總要耐心和細緻。
可當明亮的燈光自上而下灑落,當台上表演的身影逐漸與昨日熒幕中的少女重合,當投入的視線越加繁多時。
或許,他也不是那麼需要一棵本就脆弱的幼苗。
然而他體會過被狹窄的樹蔭遮蔽烈陽和暴雨的時光,那樣的回憶漫不經心地勾過他的心房,總叫人放不開舍不得。
于是時寒隻得極力控制心中想要破壞的欲望,用理智去分析利弊,用想象勾勒事後柏辰星恐懼的模樣。在快要結束前,搶先一步離開,回到陰影下。
沒來由地想要吸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