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惡人都被他做了，宋屹言歎了歎氣：“我。”

那邊宋卻舟打包好的飯菜拿回醫院，恰好臨近飯點。

病房裡開着燈，林緻溪靠坐床頭，手裡捧着一本書，約莫是聽見開門的聲響，他擡起頭望向門口，澄澈的眼瞳裡閃爍着期待和歡喜的光芒，好像他已在這個房間裡做了很長時間的等待者。

宋卻舟不自覺地塊步走過去。

他帶的菜都偏清淡，味不重，醫生說林緻溪還吃不了太油太膩的。宋卻舟把菜都擺出來，期間略過一眼林緻溪手裡的書，右下角标注“159”，他把這個數字在心底輕輕地念一遍，像是得到了一個答案，解開了他下午的一個問題。

吃完飯還有些公司的事要處理，這幾天雖說他都在醫院，公司的事務也沒落下，顧和景有文件都會給他送過來，線上會議也開過幾回。

宋卻舟倚着沙發，或許是他這些天忙慣了，昨天公司有個業務忙到後半夜，睡了就三個小時不到，這會兒一沾到枕頭，尤其地犯困。

處理好其中一個文件發到群裡後，他往後靠，想要閉目養神幾分鐘，沒想到越眯越乏，估計沒個半小時睡不醒。

他難得想放縱一把，沒強制自己睜開眼。

越睡越深，意識即将沉入夢境前，宋卻舟忽然想起，剛回來時為了通氣房間窗戶開了條縫，沒關緊。

這個認知讓他再睡不安穩，垂在身側的手指縮了縮。

可恍惚間，他聽到很細微的動靜，有人在走近他，一瞬間似是所有的風聲都在從他的耳畔消散了。

他的心也忽地變得很潮濕，也如同一場黏稠的雨。他還沒有做夢，卻也像是進入了一個虛幻的空間，一個很大的倉庫，塞得下一百年的黑夜，他就在這大雨般的長夜裡迷失方向。

宋卻舟朝前伸出手，這個刹那他又覺得自己墜進了深海，以至于伸手的動作也如同在向誰求救。

他伸出手。

他抓住了。

——抓住了什麼？

宋卻舟猛然身體前傾、睜眼，從林緻溪的眼睛裡，看見了完整的自己。

他看見林緻溪另一隻手裡拿着的毯子，他抓着這個人的手腕，溫熱不足，使得他的心髒也停滞了一秒鐘。他看見那雙眼裡泛起的潮水，分辨不清是屬于誰的了。

隻覺得好狼狽。

他終于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

他想母親說錯了。

愛不是一開始就讓他變成愚者的，那是之後的事了。愛在最初，是讓他變作了一個自卑者——因為他們的相遇沾染着生與死的色彩，所以他始終覺着林緻溪的愛裡包含着拯救一般的偉大。

他的愛是渺小的，林緻溪的愛是崇高的；他是被救者，林緻溪是拯救者。

所以他迷茫而惶恐，怕自己的愛配不上、比不過林緻溪的愛，所以當林緻溪也不知道該怎麼愛人時、當林緻溪也會依賴他的愛想要他的愛時，他是自得的、是滿足的、是欣喜的，他想的是林緻溪不會愛人也沒有關系他愛林緻溪就好了。

但人又是不知足的。

當林緻溪的愛不如他想象中那麼浩瀚磅礴了，當他的愛超過林緻溪的愛了，他又想的是為什麼林緻溪不堅定地選擇他、為什麼林緻溪不給他同等的愛。

他想他可以為林緻溪付出許多許多，為什麼林緻溪永遠不會為他這樣。

他盯着林緻溪驚慌失措帶着些詢問意味的眼眸，想：我知道你不如我想象中那樣偉大了，你也會怯懦地逃避問題、自私地利用别人，你會給我愛、卻永遠都給不徹底、有所保留。

——但我依舊想要你愛我。

這是死局。

宋卻舟意識到了。

隻要林緻溪還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對他的影響就不可估量。

他感到荒唐，又感到憤懑，最後感到無可奈何。

困頓和疲累蔓延過他的四肢八骸，他的身體裡遍布着跋涉者才會有的酸痛。宋卻舟覺察到他也許需要機會脫離這場迷局，再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衡量局面，他終歸要想明白一些事情，不能永久地陷在一個迷局裡。

他問：“阿姨什麼時候做手術。”

林緻溪說：“醫生說等檢查報告出來，沒問題的話一周後就可以了。”

林緻溪還有大約十幾天就可以出院，算算時間，等林緻溪出院前，林望舒的手術能完成。

也夠他安排好一些事再做出一個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