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舟緊緊握拳。
“你的愛人有些手段,秦橫城死後秦家竟沒有将他們趕盡殺絕,我還聽說前不久他母親生病時,秦長裴四處托關系找骨髓。”何喻容對上他的視線,平淡問道,“你也在托人找,對嗎?”
宋卻舟盡力平緩語氣:“您也查我了?”
“是。”何喻容直接承認了,“宋家的家主位子給了你,何家的還在我手裡,你既然動用人脈,圈子裡的人多多少少都會聽到點風聲。”
宋卻舟直視她:“如您所言,我愛他,當然也想他的母親平安健康。”
“我不反對。”何喻容說道,“我隻是好奇,他背叛你,你不恨他就算了,竟然還愛他,為什麼?”
這話一出,宋卻舟已經知道他們都查清楚了,他不能再掩飾和逃避了,隻能坦誠。
他的肩膀微微地松懈,眉宇間也帶上些疲倦:“我沒有不恨他,我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可沒辦法,我再恨他,也還是愛他。”
這顯然觸到了何喻容的盲區。
何家多兒多女,她自由在何家收到的溫情不多,後來和宋屹言又是聯姻,兩個人因家世結婚,這二十幾年來說得好聽些是相互扶持,難聽點也能叫彼此利用。
兩個人搭夥過日子,不能說沒有感情,可愛情是真談不上。
因此她不太能感同身受宋卻舟說這些話時眼底淺淡的悲傷,不由輕輕皺了眉,“這就是你為了他隐瞞我們的理由?”
宋卻舟苦笑道:“您理解不了是吧,我自己也理解不了。”
“你明明知道我們能查清整件事的,無非是時間長短,盡管如此,你還是在今天把所有錯都歸結到自己身上,為什麼?為了不讓我們繼續深查?還是彰顯你對他的在意,好為了讓我們即便查到了,也有所忌憚?”何喻容面目肅然,語調冷漠,“宋卻舟,你哪裡是在認錯,你明明就是在和我們作對。”
“抱歉母親。”宋卻舟道歉,眼中鋒芒未褪,隐隐包含歉意,“但這件事,我不會讓步,也請你們,原諒我這一次的任性。”
何喻容瞧他許久,才對身旁的人說:“你怎麼把他教成了這樣子?”
宋屹言無故被牽連,無奈道:“我可沒教,說不定是你教的。”
何喻容目光轉回來,歎息道:“真不知道你遺傳的誰。”
“……母親?”這展開讓宋卻舟愣了愣,不确定地喚了一聲。
“我和你父親還沒不講理到那份上,我們既然查了,也沒有隻查一半的道理。他以前救過你,按理說就是你的恩人,算你欠他一條命:這次他因為秦長裴被綁架,你付贖金救了他,算你還他一條命,恩情相抵,誰也不欠誰的了,我們自然也不會因為這五億去找他的麻煩。”何喻容掃他一眼,“把你那點戒備收一收,和一個小輩斤斤計較,我還沒掉分到那程度。”
“母親,謝謝。”宋卻舟松了口氣,真摯感謝,随即又把視線投向另一邊。
恰巧這時何喻容悠悠道:“你父親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宋屹言正給她添茶,當下又被拉扯到,也隻好道:“我也不會。”
“從前事從前了結,此後的決定你自己做,仍然是那個問題:他是否配得上你的深情。配得上,是一段佳話,配不上,是自我看輕。”
何喻容眼神不算淩厲,卻讓宋卻舟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他曉得母親在提點他,勸他盡早回頭,不要為一個不夠愛他的人自我神傷。
道理他都懂得,他看得清,可走不開,所以他不得不被自己的驕傲審判着。
這是一種煎熬,好像有一千種聲音在時時刻刻提醒着他辜負了自己,這是一種永無止境的酷刑。就像是隻要林緻溪還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一天,他的心裡就會一直保留着一座行刑台,進行着永不停歇的淩遲。
他深知,并為此苦惱,然而此刻他的目光掠過茶室的落地窗,看見窗外落葉缤紛、光陰寂靜,世界在走向黃昏,他不禁想念起林緻溪,想他此時是在看書麼,想此時他看到了哪個章節,又想起自己走前說的話,說晚飯前會回去——
這個點,他該回去了,不然趕不上晚飯。
宋卻舟的心裡頓時充斥着無力感,但他的的确确參透了一點什麼,他起身,和父母告别。
待他走後,何喻容說:“我倒是真的想見見那個孩子了。”
宋屹言說:“最近?”
“等他出院後。”
“和卻舟說一聲?”
“不用,還沒想好。”何喻容若有所思,“就算要去見,也不必說,他要是上心,總會知道的。”
宋屹言點頭:“也是。”
“到時候你去約。”
宋屹言收拾茶具的手一頓:“我?”
何喻容眉頭輕挑:“難不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