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挂斷電話,電話是林望舒給他打的,聊了一些瑣事。
林望舒沒跟他聊生病的事,話語間也聽不出什麼異常,林緻溪懸着的一顆心堪堪放下了些。
看來秦長裴還沒有下手。
林緻溪坐在床沿,行李堆在旁邊,這個賓館的房間已經算大了,但依然顯得逼仄。林緻溪付了一個月的房費,又在這個基礎上多加了些錢,以感謝工作人員幫他将這些行李搬上來。
他感到有些困頓,眼皮子很重,但他知道自己無法入睡。一旦他空閑下來,躺在床上,即使什麼都不去想,還是會感到無助和仿徨。所以他拿起繪闆,繼續上接電話前沒上完的色,盡管這已然是他拿着繪闆的第六個小時。
也許他正在生病。
林緻溪感覺腦袋昏昏漲漲的,不夠清醒,有種發燒的征兆。恍惚間他想給自己泡點闆藍根,起身還沒站定,他又記起現在已經不在那間公寓裡了,他找不到藥箱和給他關心的人。
于是一瞬間便跌坐下去,一顆心也重新回到谷底。
嗓子裡似乎有粘稠又堅硬的東西,很難受,又吐不出,林緻溪去浴室裡捧了把水洗臉。水太冷了,潑在臉上就像鋪下一層冰霜。他顫了一下,擡起頭,正好與鏡中的人對視上,不覺驚駭。
鏡面倒映出的他黑眼圈深重,唇皮幹裂,面色也灰敗,僅僅兩天,就和從前判若兩人。
林緻溪驚了一下,很快鎮定,臉上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麻木與鈍然,他已經沒有心力去管自己的身體狀況了。
他的生命并不是怎麼重要的東西——這是命運告訴他的,他被這樣的思想潛移默化,認為自己的生命僅有的價值是抵消宋卻舟堆積的怨恨。除此之外,一文不值。
他好像已經忘卻了,曾經有兩個人,擁抱着他,在他耳邊低喃,說他是如何珍貴的寶貝。
他忘記了,所以他拿幹面包和不怎樣熱的水應付完了晚餐。
匆匆洗了個澡後林緻溪把那條傍晚出現在自己短信箱裡的信息看了一遍,“明天十點青頌辦公室”,如此簡潔,他的命數也難以在這短短的幾個字裡顯現出來。
林緻溪垂着頭看了很久,直到從發絲滴落的水珠在屏幕上聚成一灘,讓他再也看不清那些字,他才恍然大悟般想起,他沒有吹頭。
他起來又去衛生間。吹完後他靠在床頭,繼續拿着繪闆,直至身體被迫耗盡機能,逼他不得已用這樣的姿勢睡去。房裡的空調被他開到最高,他僅有的清明是明白自己不能感冒,否則就會為他的坎坷境地雪上加霜。
鬧鐘六點響起了,鬧鐘聲他也開得最大,林緻溪怕自己被魇住,醒不來。
事實證明他多想了,他沒有做夢,睡得也淺,幾乎是鈴聲響起的一瞬,他的心髒便失控般地劇烈跳動,把他硬生生地睡夢裡拽出來。
十點的會面,林緻溪設了六點的鬧鐘,他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而是理所當然地接受了自己六點半吃完早飯又畫了兩個小時的畫,随後出門九點不到就抵達了青頌附近這件事。
他算着時間,提前十分鐘敲響了秦長裴辦公室的門。
“進。”
推開門,秦長裴恰好擡頭,與他對視的一刹那,林緻溪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臉色沉了沉。
那些怒火卻沒順勢噴薄,秦長裴淡淡道:“你到沙發上坐一會吧,我等會跟你說。”
說完又撥鈴叫了助理:“兩杯熱咖啡,一杯榛果,一杯藍山。”
他這樣平靜,反倒叫林緻溪拿不準主意,他原以為秦長裴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會質問他向他發火,沒想到還會給他點咖啡。
他局促地坐在沙發上,思緒遊移,助理送進來咖啡,朝他禮貌地笑笑,他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似地回應。
大約又過十分鐘,秦長裴從座椅上站起,走過來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他的面上仍是從容,慢條斯理地開口:“明天你就帶你母親走吧,秦家不會再為她提供任何治療了,也不會給出那份适配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