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地睜開眼睛,長時間的睡眠讓脖子那邊有點疼,他想翻個身,被一聲溫和又焦急的“别動”止住了。
有隻手輕輕抵住他的肩膀,林緻溪順勢去看,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眼。
說是似曾相識,是因為那時候的宋卻舟神志不清,眼睛聚不了焦,如今人清醒了,再去看,會發現那雙眼睛的眼型微微往上挑,透出些攻擊性,偏偏眼裡盛着關切,中和了面部線條原本顯露的鋒芒。
那聲别動是因為他的手上還打着吊針,宋卻舟怕他弄傷自己。
林緻溪張張嘴,沒說出什麼話,他的喉嚨像堵着鉛塊,一說話就疼。
宋卻舟好像知道他的狀況,很快起身倒水。
他的腿似乎傷到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但這并不有礙他周身的氣度。
林緻溪猜測對方應是家庭教育良好,畢竟舉手投足間能出些端倪。
水被很細心地調成适宜的溫度,林緻溪想起來自己喝,發現渾身酸痛,提不起勁。
宋卻舟似乎能看出他的窘迫,不點明,隻提出想喂他喝。
林緻溪也不推脫,就着宋卻舟的手慢慢喝,他一下喝不了太多,隻能一口一口抿,速度慢到林緻溪自個耳朵都泛了紅。
好在宋卻舟耐心很足,不催促,還提醒他别嗆着。
喝完水,又抽了張紙巾遞給他,林緻溪低頭看自己的手,發現被很用心地包紮,習慣性地說了聲“謝謝”,惹得宋卻舟有些詫異。
不過宋卻舟很快收斂了神情,坐到他床邊的椅子上,溫聲道:“是我要感謝你才對。”
很鄭重地又說一遍:“謝謝你救了我。”
林緻溪平時靠繪畫接稿維持生活,同人交流多在網上,頗有些社恐的潛質,很少直面這樣真誠的道謝,不清楚該回複什麼才不冒失,隻一個勁地擺手說“沒事沒事舉手之勞”。
他這副局促的樣子讓宋卻舟眼底漫過善意的笑。
約莫是看出了他的不适應,宋卻舟随即扯了些别的話題。
他醒時是正午,那天天氣不錯,日頭很盛,和暖的光從窗沿灑進來,像鋪一層橘色的浪。
太溫柔的日光,照得深邃的眼睛也澄澈。
夢裡的林緻溪注視着年輕一些的愛人,心口後知後覺地痛了,他面容上還挂着與陌生人交談的笑意,瞳孔裡已經落滿了秋天的楓葉。
失去宋卻舟後,磅礴的思念日日困擾住他,林緻溪始終做着初遇和永别的夢,像那條公路上凋落的秋葉,用不鋒利的邊角抵進他的血肉。他願意忍受被割傷的疼痛,心甘情願地想念着宋卻舟,乃至最後連夢境也颠倒——宋卻舟在初遇時對他說今生不要再相逢,又在永别時傾訴想要與他長長久久。
相遇太美好,血與苦都在那時嘗過了;結局卻難堪,血與苦又在後來償還了。
何必如此呢。
他不掙紮,想沉進夢裡,可是天光大亮,終是醒了。
林緻溪怔怔地望着,半響斂去胸腔裡沉悶的苦痛。
他洗漱完,宋卻舟也剛把早飯端上桌。
西紅柿清湯面,加個荷包蛋,配杯豆漿。
面條煮得勁道正足,湯水新鮮但不油,荷包蛋也煎得好,林緻溪的胃口被調動,到後頭不自覺地連湯也喝了半碗。
宋卻舟一直注意着他,看他确實喜歡吃,懸着的心略微放下。
他指尖點在桌上,尋思着該怎麼把話說出口。
正如他能看懂林緻溪的想法,林緻溪看他的表情也能他有話要說,于是把碗往前推了推,正了正神色,等他開口。
宋卻舟幾秒鐘就下定了決心,對他說:“小溪,要不我們明天去晨跑吧。”
看他愣住的模樣,宋卻舟怕他覺得累不想去,又補充道:“就跑兩千米。”
林緻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