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還問:“朋友,拍完了嗎,我能看看嗎?”她還怕小男孩不答應,補充:“我爸爸也是玩攝影的,說不定我能看出些什麼。”
小男孩拍出滿意的照片後心情不錯,嘴上也就沒有這麼不饒人,将攝相機舉到小女孩面前。
饒是小女孩心裡提前有準備,還是被畫面驚了一驚。
一隻白文鳥,靜靜地躺在落葉上,半空漂浮着的樹葉即将掩蓋在它身上,仿佛為它蓋上一層離别的白布。它的生命之火已經熄滅,但靈魂,似乎還在風中遊蕩。
樹林無聲,隻有風的低語。白文鳥的眼睛努力地睜大,灰敗的瞳色還能看出曾經的鮮活。它似乎在等待什麼,它似乎在期待什麼。原本潔白的羽毛沾上了塵土,羽翼下的肌肉痙萎凍僵。曾經在天空自由翺翔的靈魂,此刻深陷死亡的禁锢,于風中痛苦地哀嚎,靈魂的悲鳴逐漸消碎。
這是對命運的抗争,對生命的渴望,對未來的迷茫。
很難想象,這麼一張極具沖擊力的照片出自一個小男孩之手。
小女孩忍不住搓搓手,這照片撲面而來的生命力讓她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哪怕和父親的作品相比,也是相當能抗的。
恐怖如斯。
“拍得真好啊......你蠻厲害的......”小女孩真情實意誇贊,但說出來的話卻結結巴巴的。
“你能幫我個忙嗎?”小男孩将攝影機抱在懷裡,問。
“先說明,我是個好孩子。”小女孩好奇回問:“我可不會攝影,能幫上什麼忙?”
“幫我埋白文鳥的屍體。你好像并不害怕屍體。”他道,“但我有點怕。”
“噢,可以。”小女孩一怔。沒想到他還挺有愛心和責任心的。
小女孩爸爸說過,在野外遇到動物屍體要在有條件情況下盡量掩埋,一方面講究入土為安,另一方面是防止屍體滋生細菌導緻疾病傳播。
無奈的是現場并沒有一次性的塑料布或者手套,小女孩阻止小男孩想用他珍貴的攝像機包裝屍體的行為,把自己小裙子内側的一層布料撕下一大片,吭哧吭哧地把白文鳥包了起來。
“坑呢,你還沒挖好嗎?”小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無邪轉頭盯着小男孩。
好彪悍的小姑娘。
你裙子......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把用來挖土的石頭扔了,拍幹淨沾着灰塵的手:“好了。”
一般來說,屍體要掩埋在遠離人群和水源的地方,公園雖平日裡人來人往,但樹林裡卻少有除了護工之外的人踏足,所以兩人也不需要考慮地點問題了。
“你回去之後記得洗手并且消毒。”小男孩不太放心地叮囑,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他再次翻了翻自己拍到的照片後就開始收拾。
小女孩腦筋再次轉動,厚着臉皮戳戳他:“你攝影是自己學的還是上的興趣班啊?”
“我跟鄰居學的。學了2年。”小男孩回頭看着女孩,“你還有什麼問題?”
“哦,這樣,你鄰居也很厲害。”小女孩擅長熱臉貼冷屁股,“你都學了2年了,你多大了,我今年7歲。”
“9歲。”小男孩脫口而出。
“哈哈,騙人騙人。朋友,你胸前的刺繡可是寫着2007級一年一班。不和我一樣大嗎。别想在我面前裝哥哥。”小女孩觀察敏銳,逮着嘲笑。
小男孩覺得這小屁孩還是剛才幫忙時順眼,現在怎麼讨厭怎麼來。
他實在沒想多搭理這個纏人精,随口就編了個謊,誰想成了他被嘲笑的把柄。
“我走了。”小男孩憋了一會兒,耳根都羞紅了,扛起自己的攝影機,跑的飛快。
“喂喂喂。”小女孩還想再逗他兩句的,結果人先跑了。她沒叫住人,小聲嘟喃:“跑的還真快。”
小女孩捉弄成功後心情大好,哼着《兩隻老虎》,一蹦一跳地去找她爹。
父親在灘塗邊上抓拍水鳥,他單漆跪地,盯着屏幕裡啄食的鳥兒,目光專注。蘆葦從幾乎要将他掩蓋。
“爸爸,我回來了,我剛才去東邊的小樹林了,那裡有好多好多掉下來的葉子,踩上去脆脆的。我還遇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小朋友......”小姑娘熱情高漲地叨叨着。
父親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或者說有沒有在聽,等小女孩巴拉巴拉完後才不鹹不淡說一句:“下次不準一個人往偏僻的地方走。”
小女孩仿佛被冷水潑了一般,熱情的小火苗慢慢熄滅了,原本随着動作一上一下的羊角辮也垂頭喪氣地垂下。她半響才委委屈屈“哦”了一聲。
爸爸總是不喜歡她咋咋呼呼的樣子,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但她就是這樣啊,學校老師還總誇她開朗可愛呢。
小女孩學過一段時間的安靜穩重,結果就是老師以為她受欺負了,特地打電話到家裡問情況,她當時躲在房間裡不敢出聲。計劃徹底宣告破産。
父親不一會兒結束了他今天的工作,把裝備重新裝回車上時,小女孩突然輕聲道:“爸爸,我想養一隻寵物,可以嗎?”
“想養什麼?”父親合上後背箱的門。
“就,白文鳥吧,挺可愛的。”小女孩看了看小樹林的方向。
樹枝晃動,仿佛有所回應。